[编者按] 网友surf131在潘岳《马克思主义宗教观必须与时俱进》一问之后留言说:“潘岳先生的文章,在方舟子的新语丝网站上有方的批驳文章针对发表(批驳文章附原文,说明方的态度认真)。窃以为潘文不足取处较多。”,循surf131提供的信息,本网找到了方舟子的文章并发表如下。
潘岳在几家报纸上同时发表的《马克思主义宗教观必须与时俱进》一文,看其标题,是说马克思主义宗教观必须随着时代的发展而进步,持的是修正主义的观点。但看文章的内容,反而是鼓吹“马克思主义宗教观,应重新回到正确轨道上来”,认为中国共产党信奉的是被列宁改造过的宗教观,应该还马克思宗教观的本来面目,不是与时俱进,简直是与时俱退了。潘岳做为共产党的高官,不敢像迷信算命的妄人何新那样敢说马克思的宗教观“其实有片面性”、“当时马克思的理论还不成熟”(何新《思考?我的生存目标》),想为宗教辩护也要羞羞答答地拿马克思当幌子,这可以理解。但是他又是怎样还马克思宗教观的本来面目呢?
“马克思在《黑格尔哲学批判导言》里提出,‘宗教是被压迫心灵的叹息,是无情世界的感情,正像它是没有精神的制度的精神一样,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在这里,马克思用形象化的语言显示宗教具有‘苦难中的人民的精神安慰’的重要社会功能,在马克思的原意中,对宗教的这一功能并无褒贬之意,况且比喻性的描述也不能作为本质判断。但列宁在解释这句话时,创造性地加上了‘麻醉’两字,即改为人们所熟知的‘宗教是麻醉人民的鸦片’,把原来‘人民对宗教的需要’变成‘统治阶级利用宗教麻醉人民’。”
众所周知,鸦片不是好东西。那么马克思这个比喻是褒是贬,其实是相当明显的。如果我说潘大人的诗(或者他所谓的“联句”)味如嚼蜡,而潘岳却说:“在方舟子的原意中,对拙诗的评论并无褒贬,况且比喻性的描述也不能做为本质判断。”那么我们会诧异对形象化的语言理解能力如此差的人何以也要附庸风雅去写诗。就算潘岳的形象化思维的确有问题,那么联系马克思原文的上下文,这个比喻的原意也不难理解,何况还有许多非比喻性的直接的本质判断。
马克思是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潘岳漏掉了一个“法”字)一文中说这段话的(潘岳改动了一个标点,“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前面是句号,是独立的一句话)。这篇文章的主旨并非论述宗教,而是批判德国的现状,但是以批判宗教做为开端,因为如它一开头所说:“对宗教的批判是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马克思提及宗教的目的不是为了颂扬宗教,也不是为了不褒不贬地评论宗教,而是为了反宗教。在潘岳所引这段话前面一句话是:“反宗教的斗争间接地就是反对以宗教为精神抚慰的那个世界的斗争。”表明那段论述是为了进一步说明“反宗教的斗争”的意义。紧接着的这段话更把这个意义表达得十分清楚:
“废除作为人民的虚幻幸福的宗教,就是要求人民的现实幸福。要求抛弃关于人民处境的幻想,就是要求抛弃那需要幻觉的处境。因此,对宗教的批判就是对苦难尘世――宗教是它的神圣光环――的批判的胚芽。”
马克思明明白白地说“反宗教”、“废除宗教”,潘岳却说马克思对宗教的功能并无褒贬,这是多么奇怪的理解能力。不错,马克思宗教观是潘岳所说的“反映论”,宗教是对颠倒的现实世界的反映。但是马克思宗教观同时也是潘岳所反对的“鸦片麻醉论”。宗教给“苦难尘世”戴上了“神圣光环”,让人民感到“虚幻幸福”,对自己的处境产生“幻觉”,因此必须加以批判,将其驳倒,使其声誉扫地:“谬误在天国为神祗所作的雄辩一经驳倒,它在人间的存在就声誉扫地了。”马克思更进一步指出:
“这种批判撕碎锁链上那些虚构的花朵,不是要人依旧戴上没有幻想没有慰藉的锁链,而是要人扔掉它,采摘新鲜的花朵。对宗教的批判使人不抱幻想,使人能够作为不抱幻想而具有理智的人来思考,来行动,来建立自己的现实;使他能够围绕着自身和自己现实的太阳转动。宗教只是虚幻的太阳,当人没有围绕自身转动的时候,它总是围绕着人转动。”
潘岳是如何歪曲马克思宗教观的,也就昭然若揭了:马克思说宗教“是被压迫生灵的叹息”,潘岳却说宗教“也有对真善美的追求”;马克思说宗教“是无情世界的心境”,潘岳却说宗教“抚慰人们的心灵”;马克思说宗教“是无精神活力的制度的精神”,潘岳却说宗教“予人们生存勇气,是对人们现实生活巨大欠缺的精神补偿”;马克思号召人们批判宗教、废除宗教,撕碎宗教锁链上“那些虚构的花朵”,扔掉这条“锁链”,来建立自己的现实;潘岳却颂扬宗教的“心理功能”、“道德功能”、“文化功能”,希望人民一直把这条锁链戴下去,一直生活在幻觉的处境之中!潘岳信奉的其实也是“鸦片麻醉论”,只不过他是站在鸦片贩子这一立场而已。
马克思宗教观不是万世不移的真理,不是不可讨论,不是不可批判,然而以断章取义、歪曲篡改的手段,打着马克思的幌子反马克思,却是极其卑劣下作的。真正的理性主义者,必须在政治上、法律上宽容宗教,这并不是对宗教合理性的认同,而是对人的权利的尊重。但是,真正的理性主义者,也必须在精神上、思想上彻底地批判宗教,而不能有丝毫的宽容。马克思说:“真理的彼岸世界消逝以后,历史的任务就是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我们也可以说,如果不彻底地抛弃真理的彼岸世界,也绝无可能确立此岸世界的真理。
2001.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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