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
经过改革开放,我国绝大多数群众的教育程度和科学意识有很大提高。但是迷信现象在一些地区,在一些人群,甚至在一些党员干部和知识分子中死灰复燃。山西交口县原县委书记、县长因官运不顺而请风水先生到县委大院看“风水”,原河北省常务副省长丛福奎更是迷信烧香……这些不正常的现象提醒我们,今天仍须大力倡导科学、反对迷信,在广大群众,特别是在党员干部和青年学生中,大力开展无神论的宣传和教育。日前,本报邀请著名理论家、中共中央党校原副校长龚育之,中科院院士、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何祚庥和科普专家方舟子就破除迷信、宣传无神论等问题发表意见。
不能忽视迷信问题的严重性
主持人:经济发展了,生活改善了,科学知识普及了,但在有些地方迷信现象却死灰复燃,甚至原河北省常务副省长丛福奎也迷信烧香。这种现象应当怎么看?
方舟子(科普专家):应该讲,迷信在我国有所改变,但在一定的条件下,有可能再度猖獗。非典流行期间,迷信也跟着流行,就是一个例证。我只举一个例子:生物医学认为,人体要维持生命活动,必须从碳水化合物、蛋白质、脂肪等营养物质中吸收能量。如果不吃不喝,大概能维持两、三天;光喝不吃,大概能维持一周。超过了这个期限,就有生命危险。但是,一些人却宣称人可以不食,甚至见诸报端:说东北有一位52岁女性自从2000年5月停止进食后,惟一的“食物”就是每天傍晚喝一杯冰箱冷藏的生水;还说有一名67岁俄罗斯妇女自称已经三年没有进食,甚至连水也不喝;再有一个64岁的印度奇人8年时间没有吃过任何固体食物,仅仅靠水和阳光来维持生命,具体做法是每天注视太阳来给大脑“充电”,还说此事被美国宇航局证实,并邀请他前往美国接受一系列测试。据我的查证,美国宇航局否认曾经与此人有过任何关系。
我认为,这些没有科学根据的“事实”,就是一种迷信表现。个别媒体不能为了迎合部分读者的猎奇心理,降低品位,刊登宣扬迷信的报道。再说一点,我们的教育界也需要加强无神论教育。某大学一位研究物理化学的教授,宣扬“吃石头磨成的粉,闻周围野花的气味,就能够吸收营养”。作为科学的学习者和研究者,不承认科学研究以唯物论为基础,以无神论为前提,这是很令人吃惊的。
【方舟子按:以上摘录的这些话并没有回答主持人的问题。实际上我在发言中已
提到,在大力发展、普及科学的时期,迷信仍然盛行不衰,除了传统的、旧的因素,还有在新时期产生的一些新的因素,包括:知识界流行反科学思潮,为迷信提供理论基础;教育界缺乏无神论教育;新闻界在放宽言论尺度之后缺乏自律。】
要警惕伪科学混淆视听
主持人:社会上的迷信现象还容易识别,但以“专家”身份去讲“神秘现象”,就不易识别,甚至会混淆视听。
龚育之(中共中央党校原副校长):是的。这就涉及到科学与伪科学、高级迷信与粗俗迷信的关系问题。美国两位自然科学家写了一本书,叫《高级迷信》,引发了著名的索卡尔事件和一场科学大战,这是一场自然科学家同受后现代主义影响的文化学家之间的论战。最近美国新出了一本叫《沙滩上的房子――后现代主义者的科学神话曝光》的书。此书一篇序言说:科学研究的产品(自然规律)必须被视为一种社会建构,其有效性依赖于专家之间的默契;科学知识只不过是“众多故事”中的一种;对客观知识的追求是一种唐吉诃德式的幻想;说一种社会中的科学比另一种社会中的科学更好,这并没有明确的意义等等。这种知识上的相对主义的流行,科学被剥夺了客观真理的内容,被当作只是一种“叙事”、一种“社会建构”,其危害首先就是取消了科学与伪科学的分界,为伪科学的泛滥提供了理论的支持。所以,美国纽约大学理论物理学教授索卡尔说:“难怪大部分的美国人不能分辨科学和伪科学。”这是有数据为证的。据美国民间调查,对心灵感应,相信、不确定的分别占36%、25%;对魔鬼附身,分别为49%、16%;对星象学,分别为25%、16%;对通灵术,分别为11%、22%(1990年6月调查)。
在中国,传播科学知识、提倡科学精神、反对迷信、反对伪科学和反科学的任务,同样任重而道远。据中国科协2003年的调查:对于算命,非常相信的为2.8%,有点相信的为23.7%;有算命行为的为40%,比相信算命的还多;日常行为或多或少受算命结果影响的为63.5%。可见我们今天仍需要大力破除迷信,宣传无神论。
思想文化工作者要承担起社会责任
主持人:看来,中国要实现现代化,破除迷信不仅仅是知识界的使命,更应该成为全社会的共识。如何有效地迎击反科学思潮、加强无神论教育,还需要各界有识之士的共同努力,特别是要做好宣传工作。
龚育之:确实,我们要像有些同志建议的那样,尽快把科学无神论的研究纳入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整体规划,并在加强研究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无神论的宣传。在这个问题上,要大力加强书刊出版工作,同时加强对作品的甄别。这个问题有它的复杂性,不可以简单化。古代作品,由于历史条件,常常夹杂着甚至弥漫着迷信的东西,这是不足为奇的。鬼神文化在人类文化发展进程中是长期地广泛地存在的,《红楼梦》里也有太虚幻境,《聊斋》里尽是狐狸精和野鬼的异事,应该把它当成一种历史文化现象。至于现代中国人的作品,那要求就不同了。当然,除了专门的科普文艺作品之外,并不要求文艺做科普的载体,不必排斥运用神话、象征和比喻等表现形式,也不是不许作家描写还有迷信思想的人物。但是,文艺作品里面公然宣传迷信,宣传伪科学,则无论如何是不健康的现象。有的作品大谈神秘现象,意识的某些成分还沉湎在古老的粗俗的迷信之中。我觉得作为读者,有责任进行提醒。我们说:宗教和信仰是私人的事情,但是,在面向广大群众的文艺刊物上中宣传迷信,就是公众的事情了,公众就有权利加以评论。
要识别以迷信冒充科学、冒充科普
主持人:现在大家越来越感到,科普对弘扬科学精神、普及无神论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何祚庥(中国科学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中科院院士):今年在抗非典时期,我们靠科学的精神、科学的工作战胜了SARS病毒。我们做的大量的医学知识普及工作,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我认为,我们一方面要对过去的迷信现象继续有针对性地给予揭露,同时也要对自然和社会现象用新的科学成果进行解释。但是要特别警惕打着“科学”的旗号来宣扬封建迷信。近些年来,有相当一些人掉进了这种“新式迷信”的泥坑。为了表明这种“迷信”也是“科学”,有一些人大做起科学和迷信可以互相转化的文章,为他们所宣扬的什么“神功异能”打“马虎眼”。本来,科学与迷信是一对水火不容的死对头,而有一篇科普“奇文”的奇谈之一就是:“科学,也常常是迷信的对象。”理由是:“科学在大众中的形象恰恰是神!”“把自己不懂的东西尊奉到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这种态度,正是迷信。”
我们不知道提出这种观点的人是否写过“科普”文章,是否写出来的“科普”,是不讲科学道理的“科普”,是“把自己不懂的东西”,硬是“尊奉到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从而使“科学在大众中的形象恰恰是神”。这样的“科普”,我认为不能称之为传播科学,而是在传播迷信。如果将科普工作或科学传播中出现的“失误”,转嫁到其他科学工作者身上,转嫁到科学的名下,那么我们这些曾经写过一些科学文章的科学普及工作者就只能说这是对我们工作的诬蔑。我们要防止那些假借科学名义宣扬的“迷信”,防止这种“迷信”硬栽到科学的名下。
因此,我认为,科学无神论要进入教育系统,有必要扶持和培养科学无神论研究和宣传教育人才,尤其是研究生。各级党校和高等院校应开设相关课程,对党员干部和青年学生持久地进行科学精神和无神论的教育。要鼓励出版一些高质量的且通俗易懂的科学读物,揭穿各种迷信和伪科学的谎言,更好地传播无神论思想。
(原载《光明日报》2003.10.28.该报国内政治部策划,倪迅主持)
(方舟子按:此文实际上是根据在中国科协论坛上的书面发言改写而成,所以有些答非所问。)
(摄影:涂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