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每个人都赞成批判性思维，但事实上，它正在失去其应有之义。怀疑论者应努力澄清什么是批判性思维。我认为，怀疑论者一项主要职责就是要继续探索涉及批判性思维的一些基本问题
１． 批判性思维的重要组成成分是什么？
２． 那些声称增进批判性思维的人是正确地运用还是在破坏它？
３． 批判性思维的价值是什么？如何去促进批判性思维？
一、批判性思维的界定
没有人会自以为是地对批判性思维作一种定义，我们也不要期望会达成一致。我给出的下列定义也仅供参考：批判性思维是以理性的方法、怀疑的世界观和求真的价值观，尽可能地揭示事物的真实面貌。这里批判性思维由三个重要的方面组成：思维方法、世界观和价值观。
１． 理性的思维方法
批判性思维的方法，指的是在信息的处理中运用多种高层次（深层）的认知方法：分析、综合、演绎、解释、评估、归纳、抽象、举例、运用、比较、归谬，而不仅仅是吸收。
对任何一位要求成为一位批判性思想家的人，精通方法固然必要，但却不够。一种更为成熟的批判性思维要有宏观的视野和正确的价值观。
２． 怀疑的世界观
Ｐｅｔｅｒ Ｂｅｒｇｅｒ在其经典著作《访问社会学》中写道，“可以说，社会学的精髓是这样的：事物不是它们所表现出来的模样。”我要对这句话的措辞作稍稍的修改———事物不总是它们完全表现出来的模样———并且建议把它作为批判性思维的本质。承认世界的本质通常不是表现出来的现象，或许这是批判性思想家世界观的重要特征。
这种世界观超出对日常生活事务的怀疑（例如：骗人的电视广告和虚假的麦田怪圈）达到对世界虚假本质更广的认识，例如：
?沼 鱼儿没有意识到被水包围，我们通常也没有意识到习以为常的社会力量在束缚我们，使我们思维受到限制———更不用说受到基因的限制了。
?沼 现实世界的事物表面上显得那么自然，而实际上却是由人们精心策划的结果。反之亦然。
?沼 我们扮演的社会角色不仅塑造我们的行为，还塑造了我们的身份，通常还会使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沼 我们经常不知道自己的无知。我们越不具备竞争力，就越有可能高估自己的竞争性。
?沼 两个看似矛盾的事物和现象一起产生是正常的。
?沼 所有好事情背后都会有坏的一面，许多坏的事情背后也会有好的一面。
?沼 我们误把部分真理当作全部真理。
?沼 部分真实和谎言一样，易误导人们。
?沼 自我欺骗与被人欺骗相比，更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简言之，既然人们如此容易被现实世界所迷惑，那么一位批判思想家就不应只关注事物的表面价值，而应该怀疑其确定性，不要因传统思想的影响而轻易动摇，不要相信表面现象和社会的浮躁思想。
换句话说，批判思想家是怀疑论者，把怀疑论简要归结如下：
⑴ 怀疑论者不轻信。他们像大多数成年人所做的那样，已经丧失了孩子般轻信的天性。
⑵ 当怀疑论者担任某职位时，认为这只是暂时性的工作。他们懂得自己所掌握的任何一门学科的知识都有可能会出错、不完整、发生变化。
⑶ 怀疑论者不会遵从那些看似神圣不可侵犯的人或事。他们会把传统思想看成是批判性思想的死敌。
为了使人们信服他们估计的结果并不就是事情的本来面目，需要大量的例子加以说明：
?沼 一开始，艾滋病在美国就被夸张为对异性恋的重要威胁。
?沼 还不能肯定亚伯拉罕·林肯是不是关心白人与黑人的社会平等。
?沼 马丁·路德·金对他的妻子不忠并且在博士论文中作弊。
?沼 我们不爱自己孩子的情况通常比不爱自己的妻子的时候少，是因为孩子携带有我们的基因。
?沼 任何一项智力测试都和许多理论的、职业的、经济的和行为的结果有联系———但实质上智力是遗传的。
?沼 还不清楚许多返回的越战老兵是不是受到歧视。
?沼 还不清楚对孩子的性虐待是不是会给他们造成巨大和长期的影响。
?沼 可能有不可思议的不明飞行物存在，当前的科学都还不能解释它。
培养一种怀疑的世界观意味着需要打破自己的思维定势。因此，对于批判性思维来说，仍有许多方面需要去完善、充实。
３． 求真的价值观
假设一位陪审员在审讯一名被指控谋杀了一名儿童的被告。要履行她的职责，她不仅仅需要良好的理性思维方法和坚定的怀疑思想，这种怀疑思想在听取双方辩护律师意见的时候是必需的，她更需要一种求真的价值观来激励自己对案情作忠实的判断。一个有原则的人必须将个人的怀疑和偏好搁置一边，来判定原告的案情是否属实。
批判思想家与诚实的陪审员一样，在道义上为合理程序的理念负责———思想上的合理程序———成为一种找到事实真相的最好方式。陪审员在做出公正的裁决之前，思想品行的准则在法庭上得以展现。要做到这些，需要具备这些品质特性：
?沼 冒着被指控异端邪说之危险，也不屈从对事情不加分析而全盘接受。
?沼 冒着不道德之危险去接受那些可能显得有矛盾的思想。
?沼 冒着暴露无知的危险，也有胆量说“我不知道”。
?沼 冒着被表现出反复无常之风险，也愿改变主意。
?沼 冒着显得不忠诚之风险，也愿意接受敌手的意见。
?沼 冒着承受失去自尊之危险，也能敏感地意识到一个人知识的局限性和错误性。
二、批判性思维的作用及意义
批判性思维值得付出这些代价吗？我们权衡非批判性思维带来的更大损害再说吧。Ｓｔｅｐｈｅｎ Ｊａｙ Ｇｏｕｌｄ唤起人们注意人类两种宝贵的潜能，它们共同构成“人类所知的永远最强大的力量”。
人性的一面给我们带来宗教战争，政治迫害，奴役和大屠杀。道德规范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方面，但这是不够的。第二个方面必须来自于我们精神的理性层面。除非我们能充分地运用人类的理智，不然，我们将会输给令人惊恐的非理性主义、浪漫主义和顽固主义，并因此会导致不可避免的暴徒行为。怀疑论是理性反抗非理性的一个动因，因此它是人类社会和公民行为标准的关键因素之一。
鉴于批判性思维的这种巨大社会作用，它已成为社会发展的重要动因之一。坏事不仅仅来源于坏人，好人的错误思想也会让坏事发生。甚至，当一种来源于精神变态者的不良思想被轻信者接受时，被只具备小孩理解能力的真诚人士宽恕时，这样灾难就会发生。
从一般意义上讲，批判性思维和民主本身有一种重要联系。美国的法学家Ｌｅａｒｎｅｄ Ｈａｎｄ把这种联系描述为：
自由存在于男人和女人的心里，一旦自由在人们心中死了，法律和法院都不能拯救自由……自由的灵魂是不能肯定它是否正确；自由的灵魂是寻求理解其他男人和女人的心灵；自由的灵魂是毫无偏见地考虑他人和自己的利益。
因此，我们通过培养批判性思维，就会加强民主的重要基础。对事情的真实性判断很谨慎的人，被欺骗的可能性较小，这种人更可能懂得知识和思想多样化的价值———他们知道真理产生于信念的分歧，并不可能在同处找到。对于盲信一切的人来说，批判性思维是一种最好的平衡力量。从根本上讲，思想上合理的程序和法律上合理的程序一样，都是民主政治重要的组成成分。
在民主政治内部，现实社会不管对世故的人还是无知的人都充满欺骗。领导者和大多数民众不能看清这种真相，就会带给人类深重灾难。
三、促进批判性思维
既然批判性思维带来的社会利益是如此之大，那么我们社会提高这种思维水平的任务也就很大。那么谁担负起促进批判性思维的责任呢？
Ｔｈｏｍａｓ Ｇｅｏｌｏｇｉｃ认为，社会科学家运用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推崇的思维习惯”，能更好地教导他人“质疑我们的思想和挑战我们的所知”。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因为社会科学家和其他人一样倾向正统思想、痴心妄想和盲目的信念。
许多人已经知道，我们教导的科学，是当作一种事实的堆砌和某种现象的理论，不是作为理解世界的原则。批判性思维是日常生活所及的科学思想的原则。理性的思维方法对大多数人来说，不是自发或自明的。正如小孩知道了圣诞老人的真相，也不会粉碎他们轻信的世界观；学生和科学家懂得了科学的原则，不一定就能渗透进他们的思维领域。
批判性思维不是某种东西的副产品，它需要教导。“批判性思维”在学校教育中的发展情形如何呢？这些尝试提高了批判性思维在社会中的影响吗？存在的各种各样的非批判性思维表明这些尝试失败。学生在课堂和教科书里所学到的东西，对改变他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是可疑的。这种教学的缺陷在于教给学生的“批判性思维”具有反怀疑的本性；大多数老师和学者对批判性思维没有掌握全面；或者说他们不愿靠近批判性思维这个非常危险的领地。
期望社会科学教育、自然科学教育和大众教育都来提高批判性思维，这种想法以目前的形式而言比较天真。我们一直把自己作为科学和理性的胜利者。我们应该避免把怀疑论只集中在迷信、伪科学和超自然的现象，因为批判思想家最终的挑战不是由超自然事物所造成的，而是由隐藏在世俗生活中的事物所造成的。如果我们希望拥有批判性思维，怀疑论者掌握批判性思维界定的这三个方面是很重要的，就是理性的方法、怀疑的世界观和求真的价值观，这种思维不会豁免社会生活的任何方面。
作者简介：夏劲，武汉理工大学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张芳喜，武汉理工大学科学技术哲学２００４级硕士研究生。
（《科学与无神论》2006年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