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无神论

 

       走在校园里的美国无神论者

 

       参加ＣＦＩ的人员大都是无神论或人文主义者，这些人员中一部分是美国各地的大学生，一部分是美国对宗教和哲学感兴趣、平时又没有闲暇思考这些问题的中老年学者及其他领域的工作者。走在美国校园的Ｌｏｕｉｓ，专业领域是机器产品设计。虽然有过几次不幸的婚姻，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有人劝他去教堂，后来他去了，向神甫说了他的境况。神甫说：这都是上帝安置的。他说，上帝？胡说八道！我从来不信什么上帝。而且，别人一向他提到上帝，或者传道，他就会用他那典型的眼神、语言、腔调和姿势：一抹鼻子，双手握拳，拇指下指。

 

       有两个美国青年学生，他们的无神论者标志尤为显著：一个是女生，她的Ｔ衫上写着：无神论者。还有一个男生，他的Ｔ衫上写着：宗教坏（ｂａｄ ｒｅｌｉｇｉｏｎ），下面有一个图案是在白色镂空的十字架上画了一个停止的标志，外面是红色的圆圈，圆圈的中间画了一道线，表示一种绝对否定，就像在十字架中添了一个禁止停车的标志。后来得知这位男生的专业是俄国历史，是一个无神论者。他说他很喜欢中国，对中国的历史也感兴趣，读过一些书，喜欢毛泽东。我所遇到的美国无神论者，除了他们有着共同乐观的、友善的性格之外，对中国文化感兴趣，几乎是他们一个比较共同的特征。那么，是中国文化的什么魅力吸引了他们呢？

 

       中国无神论者的自由

 

       由于中国传统文化不同于西方基督教参与形成的文化，因此被西方很多学者认为中国传统上是无神论国家，如果只是把基督教等一神论宗教看作宗教的话，这样的观点未必不对，也未必不好。但是，恰恰由于这一点，以及中国传统文化的人文精神，引起了很多追求自由精神（不同于一神论宗教的追求）西方人对中国文化的向往，甚至热爱。

 

       Ｐｈｙｌｌｉｓ，美国一著名新闻公司的制作人。关于宗教，她说，如果人们想做坏事的话，需要宗教，因为宗教让他不做坏事。如果人们不想做坏事，他们根本没有必要信什么宗教。在她生活的地方，在美国，如果你宣称你是一个无神论者，周围的人甚至都想杀了你。但是中国就不是这样，中国有很多无神论者，他们非常骄傲（ｐｒｏｕｄｌｙ）地宣称：我是无神论者！中国人从来不害怕说出自己是无神论。她羡慕地说，他们真自由，他们从来不需要信仰上帝。她说，我爱（ｌｏｖｅ）中国。她不止一次向我叙述她去年游历中国的五个星期的见闻。

 

       上文提到的Ｌｏｕｉｓ也是非常喜欢中国及中国文化。他说中国文化中从来不讲上帝，中国文化是真正对的，因为本来就没有上帝。他酷爱读书，其中一本大概是《宗教不是关于上帝的》。我问他：宗教不是关于上帝本性的，那是关于什么的？关于人的本性的？他说：完全正确！宗教就是讲人的。他手里有他所推崇的一本《中国哲学百科全书》。他说，想看什么上面都有了。他家里墙壁上挂了一张中国地图，一张很大的中国地图，大概有１８０公分长宽。美国的另外一位无神论者的媒体人对我说，中国传统文化中没有上帝。比如说，老子的《道德经》，很奇怪，从来不讲上帝，只讲智慧。

 

       我们知道，布什自称是虔诚的基督教信仰者，而且有不适当地在政治中使用政治的倾向。那么他们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美国是民主政治还是神权政治

 

       Ａｖｅ认为，神权政治（ｔｈｅｏｃｒａｃｙ），字面的意思是由上帝（宗教）来治理［ｂｙ Ｇｏｄ（ｒｅｌｉｇｉｏｎ）］；民主政治（Ｄｅｍｏｃｒａｃｙ），字面的意思是由人民来治理（ｂｙ ｔｈｅ ｐｅｏｐｌｅ）。但现在很多美国人为这一问题所困扰。

 

       Ａｎｎ是一位新闻工作者。她说美国从开始就被上帝困扰（ｏｂｓｅｓｓｅｄ）。现在美国还被“９·１１”困扰。“９·１１”之前，美国认为他们战无不胜。但是，“９·１１”打碎了这个梦。现在很多人变得惶恐，从而转向了上帝。

 

       我说，你认为美国是宗教国家吗？Ａｎｎ说，在我年轻的时候，越来越多的人认为美国不是一个宗教国家，但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认为美国应该是一个宗教国家。这种现象非常奇怪。

 

       我说：可能主要的原因归于布什。她说是的。

 

       Ｂｏｂ说：美国的基督徒只知道谈论上帝。布什的政策也是很糟糕的。

 

       我说：很多中国人对布什的一些做法感到奇怪，因为他们认为美国应该是政教分离的。

 

       Ａｎｎ说：是的，这也是很多美国人所担心的。

 

       美国可能成为神权的政治吗？著名律师爱德华一次在讲座中谈到政教分离的真实含义时指出：政府应该是世俗的政府，应该和教会分离，应平等地对待有信仰者和无信仰者，在信仰者和非宗教信仰者之间保持中立。但现在美国的宗教正努力进入政治，而事实上宗教的事情并不是政府的事情。他认为，美国实行三权分立，这并不必然导致民主政治。当前最高法院有九人，四人为宗教信仰者，其余五人中有一人已经８２岁。他说，如果这个人在２００８年大选前去世，布什将任命另一个宗教信仰者进入最高法院，这样美国就不再是一个民主的政权，而是一个神权政治了。美国的非宗教信仰者担心一旦美国成为神权政治，无神论者就会受到迫害，因此目前美国的状况令很多人担忧。

 

       什么是社会主义

 

       在宗教对话的研讨会上，我谈到了中国对宗教与社会主义之间关系的探索过程。一名美国牧师问我：说到中国的时候，你认为是叫无神论国家好，还是社会主义国家好。

 

       我回答说：当然是社会主义了。

 

       他说：我认为美国是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因为美国的政府和他的人民分享福利。

 

       我说：一个国家叫什么名字是一个问题，是个名字的问题。但更为重要的是，一个社会的目的应该是为全体人民谋福利，使人民过幸福的生活。

 

       他说：当然我不是来和你争论的，我只是想知道这个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一次谈话中，Ａｖｅ说，法国在很多方面和其他的西欧国家不一样。我说，主要在哪些方面？除了法国的山、平原、气候的特点外，她还特地谈到了社会主义。认为，法国比其他的国家更社会主义。

 

       我问：什么是社会主义？

 

       她说：社会主义就是社会服务（ｓｏｃｉａｌ ｓｅｒ?鄄ｖｉｃｅ）？比如，在经济方面，他们是资本主义的，但在社会方面，他们是社会主义的。

 

       这样，她认为社会主义可以描述事物的一个方面，与我们把社会主义描述为社会的整个状况不同。

 

       当然，我认为她和前面那个牧师的描述有相似之处，或者说根本是一致的。以他们身份的典型性，我想这一定程度上应该代表西方知识界部分学者的想法。暂且撇开价值评判，事实上这种观点是并不符合我们认为的马克思主义对社会主义的描述。因为马克思那里社会主义的真正含义恰恰首先是对社会经济结构的描述。这也充分说明了，“社会主义”即使在西方也是一个颇得人心的词。

 

       西欧无神论状况

 

       Ａｖｅ说：我从来都是一个无神论者。我的兄弟姐妹也都是（她是家里的老小，上面有五个兄姊）。而且，她还说，所有的西欧人都是无神论者。

 

       此处，我特意用“大多数西欧人”作为主语复述了一遍。她立即予以纠正是“所有的西欧人”而不是“大多数西欧人”。

 

       她说：宗教使人们变得愚蠢和疯狂。宗教在西欧永远过去了。虽然它还没有完全消失，但永远过去了。

 

       需要指出的是，以西方文化背景，这里的“宗教”主要是指一神论的宗教。正如在一次研讨会上，Ｋｕｒｔｚ教授拿出了他的书《没有宗教的生活》，接着就集中谈神“Ｇｏｄ”。当我问他怎么看待佛教时，他说，从根本上来讲，佛教不是宗教，是哲学。

 

       据另一位瑞典学者Ｆｏｒｉｓ（瑞典，日本留学一年半，之后继续在瑞士拿到博士学位，哲学专业）介绍，他的父母是天主教徒，但从不去教堂。他说：在西欧，宗教信仰者和无神论者是两边，都是少数，中间大多数人没有宗教信仰。

 

       我问：在西欧，多数人不信仰宗教，但很多教堂仍然在运转。其中大多数是黑人或其他移民，对吗？

 

       他说：是的，你知道西欧有很多移民。

 

       事实上，他们两人说的并不矛盾。前者把不去教堂的人，比如人文主义者，看作无神论者；而后者则不把他们看作无神论者。前者没有把去教堂的移民看作西欧人，而后者认为是。

 

       不信上帝信什么。Ｂｏｂ现在退休，以前在大学教书，专业是公共贸易。一次，就课堂老师讲的内容我们进行了讨论。

 

       我说：今天老师说科学不涉及主体性；如果你看到了颜色，其中必定用了非科学的方法。

 

       Ｂｏｂ：对，我完全同意。

 

       我（很惊奇）：为什么？按照他的说法，那科学是十分有限的。既然这样，那你相信什么？

 

       Ｂｏｂ：我相信科学。

 

       我说：可是科学是有限的，科学并不是涉及主体性。

 

       Ｂｏｂ：我还是相信科学，同时我可以解决我的主体性。

 

       我说：那你用什么来解决。

 

       Ｂｏｂ：权威。各个具体领域的权威。

 

       我说：但是权威并不可靠。

 

       Ｂｏｂ：对，他们并不可靠，但是他们比起别的具有比较大的可靠性。

 

       科学与宗教

 

       １． 科学探求真理，但科学不能给我们确定的知识。在研讨中，Ｋｏｅｐｓｅｌｌ教授认为，科学是获得知识和真理一种相对来说比较好的、比较可靠的方式，它告诉我们事物是如何发生的、运转的。科学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上，并不能给我们一个事物之间的必然联系，不能给我们一种确定性或确定的知识ｃｅｒｔａｉｎｔｙ。事物之间只是可能的联系，不只必然的联系。科学知识发现事物之间经常性的联系，接着引用了大卫·休谟的话：原因不过是事物之间“不断地联结”（ｃｏｎｓｔａｎｔ ｃｏｎｊｕｎｃｔｉｏｎ）。

 

       我问：是否可以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给我们一种确定性（确定的知识）。

 

       他说：是的。这是科学的。

 

       ２． 什么是科学的方法呢？Ｓｈｏｏｋ教授认为，科学的方法有六项：一是观察自然的规律性（ｒｅｇｕｌａｒｉ?鄄ｔｙ）；二是规律性被设定为“自然规律”；三是假设一种背后的过程来解释这种规律性；四是这种假设被用于预测新的事实；五是这种预测可以为实验（经验）所检验；六是，如果经得起检验，经检验是正确的，就证实；反之，就证伪。他认为，自然主义拒绝超自然现象，因为它们之间没有因果联系。自然主义只解释自然界之内、时空之内的事情。

 

       我说：自然主义拒绝超自然，假设万一存在超自然，人类应该如何去认识？也就是说，自然主义只处理时空之内的事情，拿什么来处理时空之外的事情。

 

       他说：非常好的问题！对于这些，对于一些不能用科学方法得到检验的东西我们只能假设。比如宇宙大爆炸理论。我们只能假说，而这种假说还要必须经过科学的检验。超自然的，我们只能假说，而假说是完全靠不住的，除非它得到检验。我是说，到现在为止，只有科学的方法是可以依靠的。我们依靠的是科学的方法、不是科学，因为科学并不能给我们一种确定性。

 

       我问：在这个宇宙和世界形成以前，我们假设了宇宙大爆炸理论，这些理论需要科学方法的证明；但一些人也同样可以说，时空之外站立着上帝，这也同样是不能用科学方法证明的。你认为这种观点如何？

 

       他说：对。他们的宣称不能用科学方法证明。但是他们不能说，我能够证明上帝的存在。说上帝的存在能够证明，那显然是错误的。他可以那么宣称，但在这一点上那不是科学的方法。

 

       关于这一点，Ｋｕｒｔｚ教授认为，不能证明上帝是存在的。也就是说，说上帝存在是不能证明为正确的，所以认为这种宣称是错误的。而人文主义的态度，他则认为是一条黄金原则。

 

（附注：Ｋｕｒｔｚ是怀疑论者，演讲的内容主要是杜威的实用主义）

 

作者简介：王珍，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副教授

 

本刊特稿

 

论         坛

 

       科学无神论是人类在近代科学发展基础上产生的最伟大的思想成果之一，也是先进文化的重要的组成部分；是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形成的前提，也是共产党人必须具备的思想条件。这都是人所周知的常识。但是，近二十多年来国内外形势的变化，使人们不得不一再呼唤科学无神论，呼吁加强对科学无神论的宣传和研究。为什么？

 

       一、愚昧迷信的泛滥

 

       改革开放势如长江大河，泥沙俱下。它的主流是我们国家的经济突飞猛进，物质生活的不断提高，文化生活日益丰富多彩；在思想领域，创造了自由活跃、多元和谐的局面。社会正在为人们的才能和创造力的发挥，提供越来越广阔的空间。与此同时的另一面，却是新旧土洋迷信的泛滥和宗教发展的失序，干扰着科教兴国战略的实施，威胁着社会的和谐和稳定。

 

       各种土洋新旧迷信的交汇点，是与改革开放同行的“特异功能”，亦即“人体科学”。一种在庙会上可以学到的纸人出血、耳朵认字之类的小戏法，一夜之间，忽然成了祖国大地的一声春雷；江湖术士，传统巫术，霎时变成了最新科学，近现代科学则一变而成了“革命”的对象；体现特异功能的表演者，被尊为大师，成了最新科学的代表：严新发功，能够改变数千里外的分子结构；陈林峰在北京，可以用目测指挥西昌的卫星发射，俨然是“第二文艺复兴运动”的到来。

 

       正当一些人陶醉于他们的“科学成就”的时候，大师们却纷纷自称为“神”。四川江油的游方僧人海灯，暗示是地藏王转世；创立“大自然中心功”的张香玉，可以和玉皇大帝、观音菩萨一起进餐；“中功”的教主张宏堡，能把人炼成神。最后出场的大师李洪志，自称是比基督、释迦牟尼更神的教主，是中外古今所有宗教信仰中的至高神。

 

       特异功能的实质，是造神运动。在海外，它被称为“新时代运动”，在内地，它的弘扬者自称“新世纪”。由类似特异大师组织的种种团体，多如毫毛，在海外称作“新宗教运动”，在国内多以气功命名。它们中的违法犯罪者，即是邪教。

 

       少数几个骗子，欺骗了不少社会“精英”，而受害最重的是一批青年学子和大批无辜的信徒。运动规模之大，历时之久，在我国历史上是罕见的；它腐蚀国民素质，败坏科学学风，而作为指导的神异哲学，至今未得到清理。

 

       以特异功能为龙头，各种陈封已久的封建渣滓，也纷纷浮现出来。测卦算命，忽然成了“预测学”；紧随其后的阴阳风水，变成了“环境科学”，招摇撞骗似乎也会成为显学。算命先生邵伟华竟然进了“党史”，要和无产阶级革命家们并列；以宣扬阴阳风水为宗旨的所谓“学术”会议，直开进了人民大会堂。把方言的“八”念成“发”，导致“八”这个数字的身价直线升值；“四”由于和“死”谐音，几乎要将四从十进位中除去。星座决定命运的洋迷信，在中小学生中广泛流传，伤害我们民族的未来。宣扬各种迷信的书籍、网站，数以千万计，自由泛滥；鬼神禁忌，触目皆是。

 

       在这样气氛下，有些政府机关为保平安请法师驱鬼，某些党政领导干部为了保官升官，强令国道改线，或在机关大院埋符镇邪，有的大学请风水先生“讲学”，开办风水先生培训班，以至中学生为做笔仙杀死自己同伴，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二、现下有关宗教与无神论的评估

 

       与普遍迷信相应的，是宗教发展上的失序。

 

       当前在国家登记，接受国家统计和管理的宗教团体和宗教活动，是有数的；而有意逃避政府依法监管的宗教组织，以及非法传教和不以宗教名义进行的宗教活动，可能是无数的。造成这一现象有多种原因，其中一种是认识上、舆论上的。

 

       一是对宗教作用的估计。有说，发展宗教可以补救信仰危机；有说，作为执政党要利用宗教，维护社会稳定；有说宗教是道德的载体，足以挽救世道人心，令犯罪分子有所敬畏；也有人说，“五四”是个错误，把自己民族的根挖掉了，所以提倡创建儒教作为国教；但也有人说，儒教不行，还得《老子》《周易》，前者解决道德问题，后者解决科学问题。还有更大的声音说，历史证明，中国传统文化一无是处，只有基督教化中国才有出路，近现代科学，民主制度，西方文明，都是基督教文化的产物，世界的大科学家，都是基督徒。

 

       如此等等，尽管说法多种多样，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宗教好，好到成了科学、道德、不犯罪与社会文明的同义语，结论就是应该扶持宗教的发展。

 

       二是对无神论的评价。其中的流行的舆论，是把无神论等同于“极左”；好像十年“文革”只是打击了宗教，宣传了无神论似的。按照西方基督教的传统，无神论就是邪恶，不信上帝的人等于是无道德的人，而主张无神论，则罪该火刑。在西方反共猖獗的年代，仅仅认为“中国是无神论”的国家，就有让你不得存活的充分理由。现在很难回到那样的时代了，但将无神论冠以极左的帽子，也足以令人余悸不已。

 

       于是有神论有人讲，无神论无人讲，有神论有钱，无神论无钱的怪现象产生了。于是我们看到，一些党政领导干部，以官员身份代宗教宣教，一些教授学者，以专家身份替宗教布道。于是在某些高等院校和有关研究机构，宗教宣传可以畅通无阻，而无神论却难有立锥之地，以致一些宗教可以在校内结社集会，当局视若罔闻。这类奇特的现象，不是个别的，所以最近有法学家质疑，这同我国的宪法相容么？

 

       事实上，宗教和无神论还有另一种面貌。“十字军东征”的数百年战争，是打着宗教旗号进行的，“宗教裁判所”是专为迫害异教徒和科学无神论设置的，１６世纪的“宗教战争”，成了欧洲某些国家变革的主要形式，《十日谈》则是宗教道德的记录。这些历史常识不提了，就我们天天耳闻目睹的新闻说，从北高加索到北爱尔兰，从南亚到东南亚各国，国家冲突、民族冲突，哪个没有宗教作背景？至于中东，以色列与巴勒斯坦，两伊战争，伊拉克战争，宗教和教派的因素，众所周知。纵观今天全球，凡出现动荡、冲突、战争的地方，很少有不利用宗教名义的。而天主教主教神父的性丑闻屡屡，不妨看作对宗教道德的新诠释。

 

       西方的某些舆论，反映了这种形势，也在支持造就这种形势。最著名的代表作当属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和《我们是谁》了。力求借助基督教开拓殖民地，从思想文化上控制世界，一直是帝国主义对外侵略的手段。在某些国家，推行政教合一的趋势令他们国内的人民都感到不安。

 

       无神论不是中国的文化产物，也不是马克思主义的创造。在西方基督教文化领域，无神论始终是指对“上帝”真实性的否定。自文艺复兴以来，它一直与思想解放运动同行。在近现代，它有许多变种，所谓泛神论、自然神论、怀疑论以及人本主义都是，而以１８世纪的战斗无神论最为坚定；尼采宣布“上帝死了”，爱因斯坦呼吁把人格神从宗教中驱逐出去，反映了西方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大趋向。一些提倡什么爱的宗教、道德宗教、美育宗教等等，是将宗教概念的泛化，实质也是无神论。当今欧洲在倡导文化多元化，宗旨之一，是弱化某些宗教狂热；美国在上个世纪６０年代已有全国性的无神论组织，非宗教的“新启蒙”运动，也在重新兴起。全球无神论的研究和宣传中心，仍然在欧美诸国。

 

       与我们国内上述舆论相反，任何一部严肃的有关人类文明史的著作，无不把无神论归于推动人类进步的思潮，而不是罪恶的渊薮。

 

       三、关于马克思主义的无神论

 

       近现代的无神论，是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上的，与科学共进，为科学发展开路。因此，科学是无神论的天然盟友。马克思主义继承了这一优秀传统，并将科学无神论发展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在此之前的无神论的最高成就是，指出宗教是由骗子们造出来骗人的；宗教的本质是人的本质的异化，是人造神，不是神造人。马克思主义认为，宗教的产生、发展和消亡，有其历史的客观必然性；“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宗教是颠倒的世界观，是颠倒的社会关系的虚幻反映。因此，宗教的本质必须从产生它的社会条件中寻找，解决宗教问题，必须从变革社会关系上着手。就此而言，马克思主义政党把解决宗教问题列为自己革命和建设的组成部分，反对用单纯的思想教育替代实际的社会变革，更反对脱离党的总路线孤立地“与宗教斗争”。就是说，宗教有自己的社会根源，马克思主义的任务，是团结信教群众一起，铲除宗教的社会根源，而不能停留在思想斗争上。

 

       宗教的产生还有认识论根源。认识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在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导向有神论观念，令人们迷惑，而宗教神学正是利用这种情况，论证和传播鬼神观念。因此，马克思主义也从认识论角度揭示宗教的荒谬性，以及造成荒谬的原因，并作了大量论述。马克思主义政党则把宣传无神论作为动员群众、觉悟群众，解决有神论造成的许多特殊认识问题的重要任务；放弃无神论，拒绝科学无神论的研究和宣传，是维护愚昧主义，是愚民政策；相反，企图用行政手段，用法令的形式去解决思想信仰问题，则是布朗基主义。

 

       马克思主义的无神论与它的哲学世界观紧密相连，与它的宗教观紧密相连，与它的社会主义实践紧密相连。

 

       马克思主义哲学有一个基本观点：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反作用于社会存在。有神论是宗教世界观的核心，本质是虚幻的，颠倒的，但却是宗教组织的灵魂；宗教组织一旦失去灵魂，就失去了存活的精神支柱，所以宗教神学总是随着科学和社会的进步，不断地变换自己的论辩形式。宗教组织则是有神论的主要载体，也是创建神学，制造和推广鬼神观念的主体；它们把信仰者联结在一起，形成一个个能够约束信徒和作用社会的物质力量。宗教的社会功能，主要通过它的组织形式表现出来；宗教有神论则主要潜存于精神层面。组织形式的可变性极大，内在的观念相对稳定。因此，同一种宗教信仰，在不同的宗教组织，不同的社会条件下，可以有完全不同的政治立场，对社会起着极其相反的作用；而精神层面鬼神观念，更具惰性和传统的连续性。因此，对待宗教组织和对待宗教观念，不可混同。

 

       对于宗教组织，马克思主义主张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譬如对早期基督教、欧洲的宗教改革、德国的农民战争、中国太平天国运动的早期，以及印度的原始佛教等，都给以历史地位，取基本肯定的态度，而对于科学社会主义运动面对的欧洲宗教，则持激烈的批判态度。因为当时各国革命的主要思想障碍，就是强大的宗教力量。直到２０世纪初，沙俄政府还沿用中世纪宗教裁判所的法律，今天的西方学者也认为，沙俄实行的政教合一体制，在整个欧洲也是名列前茅的。没有对宗教的批判，就没有社会进步。资本主义革命如此，社会主义运动也是如此。西方宗教的严酷统治，在我国历史上是没有过的，国人很难想象。

 

       资本主义革命对付宗教统治的一大法宝，是提倡宗教信仰自由。这一自由符合早期的资本主义精神，因为它有利于把思想从神学中解放出来，把人权从神权中夺回来，把人从宗教组织的控制中独立出来。为此要求，宗教必须同国家分离，同教育分离。于是政教分离就成了民主宪法的重要内容。蔡元培讲的就十分中肯：西方“各国宪法，均有信仰自由一条，所以解除宗教之束缚也”。

 

       马克思主义接受宗教信仰自由的原则，但指出，它的含义绝不容解释为只有信仰宗教的自由。它也主张，宗教应该与政治分离，与教育分离，但更强调，只是对国家来说，宗教信仰应该成为个人的私事，信教或不信教，信这种教或那种教，个人拥有完全自由的选择权，任何外力不得干涉；而对于马克思主义政党来说，宗教信仰不是个人的私事。党的世界观是辩证唯物论和唯物史观，与有神论是对立的，不容调和的；党的组织是统一的，不允许有其他组织的渗入和非组织活动的存在。党必须维护公民宗教信仰自由的权利，在世界观上则必须保持自己的独立性。

 

       在政治上维护和尊重宗教信仰自由的公民权利，与思想上坚持和宣传科学无神论，是对立的统一，而不是形而上学的矛盾：如果只有信仰宗教有神论的自由，而没有宣传科学无神论的自由，那是自由的缺失，公民就失掉了最重要的选项；相反，如果以无神论名义，向信教民众发动政治上或人格上的攻击，那就是侵犯公民的神圣权利，破坏人民的团结，干扰党的总路线和总任务的实施。

 

       社会意识形态的性质及其是否具有合理性，取决于社会制度和社会发展的历史进程，不是由某种信仰或教条决定的。文化的多元性，思想认识的差别性，以及信仰、信念和价值观上的共存和争鸣，是一个健康社会的正常现象，无神论和有神论，宗教和非宗教，此教与彼教，同生于一个社会共同体中，不但丰富和活跃着人们的精神生活，而且可以互相沟通、互相比较，有助于人际的交流，认识的提高，道德的完善，推动社会的整体进步。

 

       四、我国的文化特色和党的宗教政策

 

       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是马克思主义与中国革命实践相结合的产物，所以在宗教观和宗教政策上，既坚持马克思主义的一般原理，又有自己的特点。

 

       我国的社会文化传统与西方世界有一个明显的不同。我们有五千年的历史，生生不息，文化形态与时俱进。春秋战国，是百家争鸣；秦行法制，西汉初期奉黄老哲学，至汉武帝而独尊儒术；东汉末年，佛教大规模传入，道教兴起，儒术崩溃而被融入玄学，由此形成儒、释、道并行的局面，一直延续了约七八百年；至于北宋，儒学得到佛教的改造，形成所谓新儒学，铸造了真正意义上的儒、释、道合一的思想文化格局，直到“五四运动”被完全打破，开辟新文化运动的新方向。我国的传统文化是多元的，开放的，发展的，认为仅有儒学一家，封闭不变，不符合史实；把我们的传统文化归结为无神论或有神论，都不全面，而是多神论与无神论的长期共存。神鬼可以随意创造，数量无限；信仰的可选择性多，波动大，转移快，都远甚于信仰的专一。因此，宗教宽容，信仰自由，这些西方必须经过革命才能获得的权利，在我国传统上基本上不成为问题；宗教歧视、宗教迫害、宗教战争，这些在西方司空见惯的历史现象，在我国基本上没有发生过。某些西方倾向的学者，认为这是中国文化的缺陷，我们认为这是一大优点。拉开我国启蒙运动的“五四运动”，针对的是“孔家店”，实指北宋以来代表封建主义意识的程朱理学，而不是一般宗教；其后发动的“非宗教运动”，是反对帝国主义文化侵略的一个方面，它推动了中国基督教爱国主义的进展，而不是打击信仰者群体。在反帝反封建的民族民主革命中，不存在西方式的宗教问题；信教群众，宗教团体，在总体上与其他群众站在同一个立场；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后，基本形势没有变化。

 

       因此，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革命和建设，从来没有像西方的社会主义运动那样，把批判宗教作为改造社会，实现劳动者解放的思想前提。毛泽东指出，“神权”是封建主义束缚中国人民的四大绳索之一，理当打倒，但政策应该是“引而不发，跃如也”。“引”即是引导、教育；“不发”即是不包办代替，而是引导处于神权束缚下的民众，自觉自愿地从中解脱出来。其所以采取这样的政策，是因为共产党要领导人民从根本上改造神权藉以维系的政治、经济基础，铲除宗教迷信产生的社会根源；单纯与神权斗争，动摇不了神权的根基。其后毛泽东一再宣示，我们党有两条统一战线：一条是众所周知的政治上的统一战线———党应该与唯心论者或宗教徒建立在政治上的统一战线，“但决不能赞同他们的唯心论或宗教教义”；还有一条是文化上的统一战线：党的科学思想，应该同唯物论者和科学家建立“反迷信的统一战线”，以建设民族的科学的大众的新文化，但决不赞同他们反动的政治主张———如果有的话。

 

       因此，从思想文化角度说，神权、迷信、宗教观念，都是群众自己“脑子里的敌人”，属于人民内部的思想认识问题，与政治问题有严格的区分，所以只能通过宣传教育，由群众自我解决。在党的历史上在某个期间，某个地区，确有以行政手段干涉群众信仰自由的事，但那不是党的一贯理论和政策，不占主流，也没有执政前还是执政后的区别。

 

       中国共产党没有把宗教定为革命的对象，使用行政手段消灭宗教；但也从来没有企图利用宗教去夺取政权和巩固政权。我国的宗教团体和信教群众之所以支持共产党领导的人民事业，是因为广大的宗教信徒，同是人民的一分子，与共产党领导的事业在基本利益和基本观念上一致，也因为共产党同时是他们的根本利益的代表者，他们也是共产党的服务对象。党的宗教政策，不仅仅是对信教群众信仰自由的尊重和保护，也是对不信教群众信仰自由尊重的保护，它以此协调人民间的思想信念、风俗习惯等方面的差别和矛盾，将全民的注意力集中到团结一致，争取实现国家现代化的伟业和满足人民不断提高的生活需要上。

 

       五、党的力量来自为人民谋幸福

 

       在我国历史上，封建统治者、农民造反者，至少自两汉以来，是利用过宗教的；而在西方，政教合一的历史很长。中国的史学家们普遍认为，统治者利用宗教，是为了愚弄民众；农民造反打着宗教旗号，是导致失败的原因之一。任何一个政权，当它利用宗教来维系自己的统治时，大体标志着它已开始腐朽，别无他能了。

 

       共产党只有对宗教信仰自由的尊重，而没有对宗教的利用。在执政前没有，执政后也没有过。有人献策，主张现在利用。这有可能是对形势作了悲观主义估计，对党的事业失去信心造成的，也是对中国国情缺乏了解的反映。一个时期以来，某些西方大国的领导人热衷于表白自己的宗教虔诚，向他的国民灌输宗教观念，甚至到其他国家宣扬宗教的优越，这不仅不符合近代以来被视为人类进步重要标志的“政教分离”原则，违背他们国家的宪法，而且也是替新蒙昧主义张目的思想倒退行为。

 

       中国共产党是代表中国人民利益的政党，它领导人民从事革命和建设事业，必须依靠人民共同奋斗。中国共产党把人民视为推动历史、建设新世界的根本力量，把为人民服务定为自己的根本宗旨。人民是共产党的力量源泉。共产党的道德理念和精神境界，就建立在为人民事业的无私贡献上，建立在全心全意为人民谋幸福的行动上，而不是出自上帝的监督、天堂的诱惑或地狱的恐吓。

 

       因此，中国共产党无须上帝帮忙，不须用虚妄的神鬼和彼岸世界愚弄大众，因为它在人民的利益之外，没有一己之私利。他向人民大众进行科学无神论的宣传教育，为的是启发民智，如实地说明世界的真相，尤其重要的，是领导人民，在现实的社会上建造幸福家园，从实际上解脱贫困和愚昧。科学无神论说明，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个人须要全面发展，为此，须要把人民群众吸引到实施“科教兴国”的战略上，向前进取和创造性的劳动上，吸引到创新科学，普及科学知识上，发展教育，普及教育，把知识变为力量上，而不要把希望寄托到虚幻或奇迹上。

 

       我们国家和人民在大踏步的前进，过程中产生许多新的问题和新的矛盾，有些令人焦虑，令人不安。问题是依靠什么解决？是向群众宣传宗教，麻痹大家的神经，把社会文明拉向后退，以维护或恶化现状呢，还是坚持党的一贯作风，面对现实，依靠人民群众，依靠科学去负责任地解决问题和矛盾，从而保证让人民群众实实在在地共享发展的成果？党的路线和政策是明确的，近来中央的一系列举措，就在通过科学的发展观，力图深入地解决这些问题和矛盾。

 

       人民的幸福只能落实在现实世界上，科学无神论就是帮助人们如实认识这个世界的。

 

作者简介：沈漳，《科学与无神论》特约记者

（《科学与无神论》2006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