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Skeptical Inquirer》2004年总28卷第4期第28页。
文章中关于黑暗、隧道和亮光的事件是由那些自称有濒死体验的人讲述的,这些濒死体验是以体验中受控制的眼睛、大脑和其他感官的结构与功能为事实基础的。
我是一名专门研究麻醉学的内科医生,自1980年起在荷兰做一名麻醉学医师顾问。麻醉师并不只是让病人昏迷后坐下来打开一份报纸,等着外科医生来完成剩下工作的人;相反地,他或她必须使病人活着并在无痛苦的过程中接受手术,还要保证病人在尽可能最好的手术条件下活下来。这种工作要求我从一个非常基本的生理角度去看待全部的生理和精神现象。因此实习过程中我问自己“身体的功能是怎样产生这种现象的?它的运行机制是什么?它怎样运作?”我研究濒死体验的方法大致与此相似。
“濒死体验”是由一位在20世纪70、80年代非常著名的濒死体验研究者肯耐斯·瑞恩定义的。他描述的核心濒死体验有下列几个部分:无比幸福的感受、脱离肉体、进入一条隧道或一片黑暗、看到一片亮光、进入光亮的世界。
多么令人惊叹、美好的体验……但它们的产生机制是什么?怎样解释它们?人们提出了许多见解。本文便是从身体的功能探讨产生黑暗、隧道和光的体验的一种尝试。
可爱的亮光
任何关于光的体验的成功生理学理论都必须能解释这些特性。在结束内科学习后,我离开澳大利亚去英国专门研究麻醉学。在那里时,我在一个名为汉克尼的综合性医院工作。在名为Death-Bed Experiences书中威廉·巴雷特先生的一篇文章引起我的注意。因为我曾经在那里实习,熟悉那所医院———房屋的布局、房间里的照明和在这里生孩子的妇女的身心状况。在巴雷特的报告里,一名即将死亡的妇女首先只看见黑暗,接着看见了“可爱的亮光”,以及“亮光的形状”。产科医生记载了她的情况。产科医生写道:“之后她转向来到她身边的丈夫并且说,‘你不会将孩子留给不爱他的人,是吗?’然后她轻轻地把他推向一边,说道,‘让我看看那可爱的光亮’。”
一个护士长也在场,她叙述道:“她的丈夫正倚靠在她身边对她说着话,她推开他并说,噢,不要隐藏它;它是如此美丽。”
这两个句子说明这名妇女看见“可爱的亮光”。这名妇人死于心力衰竭,致命的心力衰竭导致缺氧;严重的缺氧使瞳孔散大。此外,交感神经系统的活动在心力衰竭致命的同时达到最大,而这也使瞳孔散大。
房间内的其他人都没有看见这明亮和美妙的光,这份报告里也没有提及房间内的光线在增强。因为房间里照明的亮度没有变化,其他人的瞳孔大小就都没有变化,所以他们也就没有看见光亮。这名妇女把她的丈夫推到一旁因为他确实挡住了光亮。因为瞳孔的散大,更多的光线进入她的瞳孔,她看到了光亮。当光线通过瞳孔进入眼睛,瞳孔的直径会在1至10毫米之间变化。一个小的计算公式可以显示瞳孔散大的重要影响:接受光线进入眼睛的瞳孔的范围是一个圆形,它的范围=?仔(瞳孔的半径)2。这表明瞳孔散大时,进入每只眼睛的光线的数量能增大到平时的100倍。
瞳孔的散大的确是她看见“可爱的光亮”的一个最有可能的原因。这份报告里另一个句子也引起我的注意:“她又活过了一个小时,而且似乎自始至终保留着她能看到亮光和看到在床边照顾她的人的双重意识……”
迷人而且非常富有启示性的感受。作为一名业余摄影爱好者,我意识到这也是瞳孔扩散的一个结果。瞳孔的扩散减少了视野的深度,一个瞳孔扩散的人看到的不只是亮光,但能够清楚看到的只是其眼睛所注视到的人,这时所有其他的人在他看来只是亮光和模糊的形状。因而这个不幸的妇人所描述的光亮和模糊的形状是她对在她视野范围外房间里其他地方的人“光亮的形状”的想象。
瞳孔扩散造成的光的效果是这位妇人看到“光亮”和“亮光的形状”的最可能的原因。但是,对于她、她的家庭和所有的研究者来说,她所描述的将死时的体验和资料不仅仅只是在精神上和视觉上对一般生物现象的一些说明,相反地,它们是对深植于社会文化生活中关于死后生命的一种令人惊叹和强烈的信仰。这个事件极好地说明了由于许多原因导致的瞳孔扩散如何使人有“亮光”和“亮光的形状”的视觉效果。
氧缺乏
在我阅读这篇文章的同时,我也正在对氧中毒和氧饥饿的影响进行研究,并且了解到隧道和黑暗的体验可能是由于氧饥饿引起的。氧气是全身细胞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时一种必不可少的成分,它生产出至关重要的、高能量的化学物质。空气中含氧量太低、肺功能异常、心功能异常、血量太少、贫血、红细胞功能异常、血管阻塞或破裂和细胞活动异常,以上一种或多种症状的并发都会产生氧饥饿。
氧饥饿会导致所有身体器官和组织的失效和衰竭,眼睛和大脑由于对它的影响最敏感而先于其他器官发生功能衰竭。而且,视网膜比大脑的氧消耗量更高,这就是为什么缺氧导致视网膜障碍明显地先于大脑功能失常的原因。
氧缺乏也不会导致大脑内所有部分同时功能失常,产生意识的脑干是大脑中对氧缺乏最具抵抗力的部分,因此,缺氧导致视力的丧失先于意识的消失发生。的确,晕厥病人的体验证实了这一点。晕厥是因为一阵突然的、幸而又是一时的流入头部的血流量不足而导致大脑缺氧乃至失去意识。在意识刚刚失去的时候,许多人都觉得一切突然“变暗”、“变黑暗”或者“变黑”。暗和黑暗的感觉是一种有意识的体验。所以人们能说他们的视觉先于意识丧失。一些人也说他们在意识丧失之前就看到了隧道。
缺氧也会造成隧道和黑暗的体验。原因在于视网膜供血系统的结构与功能。视网膜的视觉中心是黄斑,它有最大量的血液供应系统,根据平方反比定律,视网膜的血流量会随着与黄斑的距离加大而减少。尽管视网膜各部分的耗氧量大致相同,但缺氧将会导致外层丧失视敏度先于整个视觉的失去。的确,缺氧实验自愿者们的体验证实了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隧道体验仅仅发生在那些因缺氧而产生濒死体验的人身上,尽管毒素和毒药也能产生一些造成视力丧失的前期体验,氧饥饿说明的却是为什么不是每个人在濒死时都会有隧道的体验,它也指出了为什么隧道体验不是一种真正的濒死体验,但它可以作为解释濒死体验的一个说明(格雷森1983)。
身体知觉
有隧道体验的人感到他们在移动、在飞翔或被光亮吸引着穿过隧道融入光亮中,尽管氧饥饿能很好地解释这种感受,但批评者却认为,氧饥饿不是产生隧道和光体验的原因。
人的大脑是约重1.5千克的胶状物的组织,它被保护在坚硬的头颅里。意识是大脑的机能,所有的感觉作为信号沿着感觉神经传入大脑。意识只能通过感觉神经信号传递感觉数据进入大脑的解释来理解身体内部、身体和身体周围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因此:如果这些感觉神经传递进大脑的信号表明身体在移动、跌落或飞翔,意识就会有这些感觉。而且,如果大脑机能失常,输入大脑的正常的神经信号就有可能被错误理解,机能失常的大脑会错误理解正常神经信号中关于移动、跌落或飞翔的感受。氧饥饿是导致大脑机能失常的一个常见原因,它也是导致9/10的将死的人最终失去意识的原因。同时缺氧也会导致肌梭机能失常。肌梭是为大脑提供大量关于身体位置和运动信息的一个感觉器官,肌梭是夹在每块肌肉纤维丛里的特殊肌肉结构,每个肌梭平均含有1000个基本的肌纤维,肌梭是感觉器官也是肌纤维,它感受着并传递给大脑关于重量、运动、跌落、漂浮和飞翔的感觉,甚至,肌梭也会产生与周围肌纤维相类似的拉紧和放松的感觉。
严重的氧饥饿也导致抽搐症状。肌梭能感受到这种变化并把它传递给大脑。病人们也可以感受到别人在努力救护他们。缺氧时大脑机能失常而使肌梭产生与周围肌纤维拉紧时不同的紧张。那些肌梭比周围相关的肌纤维松弛的身体部分会感到比平时要沉重,同样,那些肌梭比周围肌纤维紧张的身体部分会觉得比平时轻松。而且,所有的这些现象都被实验很好地证实了。
在氧饥饿导致的濒死体验中,大脑机能失常、异常的肌梭活动、缺氧造成抽搐时身体的任意抽动以及为了治疗帮助缺氧的人而造成的人为的身体移动都会产生身体在移动的感觉。当它和视觉的完全丧失、隧道体验和瞳孔扩散影响联系起来时,身体随着光穿过黑暗或隧道的体验就产生了。一些人也表示他们感觉自己被光牵引,这很可能是供应的氧气增加,眼睛外层视觉逐渐恢复之后,中间视觉才刚刚复原的一个结果。有这种体验的人必然会首先看到在隧道的尽头有一个小小的亮点,它慢慢变大然后进入整个视野,这就会给人们一种向隧道尽头的光移动并最终进入那片光芒的幻觉,因为,这时候视网膜的功能已经恢复。
所有这些使由氧饥饿导致的濒死体验中事情发生顺序的理解和解释成为可能,由此我想到玛戈特·格雷1986年的文章《从死亡回来》,他描述的是一位在分娩时差点死去的妇女的情形。这位妇人说“我感到自己在一条长而暗的隧道里快速移动,自己好像漂浮起来了,我看到许多来来往往的面孔,他们亲切地看着我但却不同我打招呼,我也不认识他们。当我接近隧道尽头的时候,我好像被一片令人愉快的温暖的炽热的亮光所包围。”
对这位妇人濒死体验的顺序描述的一个解释是,她失去了意识和所有对事情的记忆。她的复元也使她的意识和记忆得到了恢复,但是视网膜的氧气供应仍不足以使她的视觉和基本神经功能得到恢复。所有的这些就产生了在黑暗隧道中移动的感觉,此外,她身体内的氧气供应的恢复也使中间视觉得到了复原,它和扩散的瞳孔一起使她产生了向隧道尽头光亮移动的感觉。她的身体逐渐复元,视网膜的功能也完全恢复了,但不是基本的视觉和大脑功能都完全康复,所以她觉得自己通过隧道而进入了光芒之中。产房里一直保持着暖和,新生儿在生下后没有受冻,这就是她所感受到的温暖。
黑暗、隧道和光的体验是令人惊叹的而又像是超自然的感觉。不过,非常明显,它们是可以用身体缺氧时的反应来解释的。隧道和光的体验只能用氧饥饿来说明,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与之相关的一些体验如黑暗、离体体验,也是由于许多大量不同原因造成身体机能发生其他的一些变化而产生的。对产生隧道和光的体验的这个解释不能作为它是产生这些体验的唯一机制的结论性证据。毕竟,这个解释不能排除一些超自然或非物质的说明。但这是可以选择的,能够证明的生理性解释不仅能够说明这些体验的所有方面,还使预测这些体验会在
什么时候发生成为可能。
G.M.沃尔里是一位内科医生和麻醉学家,他在澳大利亚出生和长大,过去20年他在荷兰的莱顿执教并实习。这篇文章是作者在2003年9月5至7日在伦敦召开的欧洲科学怀疑者会议上的一次演讲。
译者简介:夏劲,武汉理工大学科学技术与社会研究中心主任、教授、硕士生导师
陈茜,武汉理工大学科学技术哲学2004级硕士研究生
(<科学与无神论>2005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