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德罗（Ｄｉｄｅｒｏｔ １７１３—１７８４年）１８世纪法国启蒙运动思想家和著名的唯物主义者，无神论杰出的代表人物，“百科全书派”最重要的组织者和领袖人物。出生于法国的朗格尔手工业者家庭，１９岁时获得巴黎大学文学硕士学位。他因不愿按照父亲的要求学医或学法律，父亲停止了对他的资助，从而自谋生路。在此期间，他广泛接触了社会，熔炼了果敢、坚决、顽强的品格。
１７４３年，他结识了卢梭；１７４５年，应出版商之请，开始主持编纂《百科全书》（全称为《百科全书，或科学、艺术和工艺详解词典》）。以此书为核心，他凝聚了一批才华卓越的有识之士，对人们的旧思想进行革新，把法国启蒙运动推向了高潮，形成了继文艺复兴之后欧洲第二次伟大的思想解放运动，为革命的资产阶级意识形式打下了坚实基础，为１７８９年法国大革命作了舆论准备。
在《百科全书》出版的过程中，他坚定地顶住了各方面接连不断的压力和迫害，历时三十年——１７５１—１７７２年，共出版２８卷，１７７６—１７８０年又增补了７卷，总结了自然科学、人文科学、技术、文艺诸方面的建树和创造发明，堪称出版史上的空前壮举。他的主要哲学著作还有《哲学思想录》、《怀疑论者的散步》、《论盲人书简》等。
此外，他还是法国１８世纪现实主义文学的重要代表人物，创立了市民剧的新剧种，在文艺批评和美学思想等许多方面都表现出横溢才华。１７８４年７月底，他在家中的桌边突然逝世，他女儿听到他讲的最后一句话是：“怀疑是向哲学迈出的第一步。”
他是“为了‘对真理和正义的热诚’而献出了整个生命”的人。
一①
什么样的声音！什么样的叫喊！什么样的呻吟叹息啊！是谁把这些痛哭流涕的死尸都关在这些牢狱中的呢，这些不幸的人都犯了什么罪呢？有一些用石块捶打着自己的胸部；另外一些用铁爪子撕裂着自己的身体；大家眼睛里都有着悔恨、痛苦和死亡的神情。是谁罚他们受这些苦的呢？……是他们触犯了的上帝……那么这上帝是什么样的呢？是一位充满了善心的上帝……一位充满了善心的上帝竟会欢喜把自己浸在眼泪里！这些恐怖不会伤害他的仁慈吗？如果有些罪犯必须使一个暴君的狂怒平息，他们还能再多做些什么呢？
二
有一些人，不应当说他们敬畏上帝，但是很可以说他们是害怕上帝的。
三
就人们为我描绘出的最高实体的形象看来，就他易怒的倾向看来，就他报复的严酷看来，就表示他任其复灭与肯加救援的人数比例的某些比较看来，最正直的人是会倾向于愿他不存在的。如果人能得到相当的保证在另一个世界里没有什么可怕的，那么人在这个世界上是会相当平静的：认为上帝不存在的思想、从不曾使任何人感觉恐怖，但是认为有一个像人们为我描绘的那样上帝存在的那种思想则大为不然。
四
是的，我是主张迷信比无神论对上帝更有害的。普鲁泰克说：“我宁愿人们认为世界上从来没有普鲁泰克存在过，也不愿人们认为普鲁泰克是不公正的，易怒的，反复无常的，妒忌的，爱报复的，并且是那样使人不快的。”
五
……迷信者是无能为力的。他的上帝只是一个想象的东西。除了关于物质的困难之外，他还要碰到由他的概念的错误而产生的一切困难。
六
你将对我说，整整一个民族都是这事实的证人，你敢否认它吗？是的，只要没有某一位不属于你们一派的人的权威再对我证实，并且我也不知道这位某人是否会热狂和诱骗的，我就将敢于否认。还有，就算有一位公认为大公无私的作者对我说：有一个城中裂开了一个深坑；为这事去问了神，神的回答是说，如果人们把自己所有的最宝贵的东西丢进去，这坑就会合拢；有一位勇敢的骑士自己投入了这深坑，神的话果然应验了，我也不大相信；他若只是简单地说，某地裂开了一个深坑，人们花了相当大的时间和劳力把它填平了，我还要相信得多些。一个事实愈不像，则历史的证据就愈失去分量。即使只有一个老实人告诉我说：“皇帝陛下正对同盟军获得了一次全胜”，我可以毫无困难地相信；但即使全巴黎都对我保证说，在笆西有一个死人刚刚复活了，我也丝毫不会相信。一个历史家欺骗了我们，或者是整个民族都错了，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七
一切民族都有这一类的事实，对这种事，为了要奇异怪诞，所缺的就是真实；用这些事，人们来推证一切，但丝毫也不能证明什么……
八
使人坚决不信宗教的，无过于那些虚伪的皈依宗教的缘由了。人们总是对那些不信教的人说：你是什么人，竟敢攻击一种为保罗们、台尔杜良们、阿塔纳细亚们、克立索斯顿们、奥古斯丁们、居卜良们② 以及许许多多其他有名的人物这样勇敢地保卫过的宗教？你大概一定是觉察到了这些绝顶的天才所没有觉察到的某种困难；那么你就向我们表明你比他们还知道得多吧！否则，如果你承认他们比你知道得多，你就为他们的决定牺牲你的怀疑吧！这是浅薄的推论。教士们的灵明根本不是一种宗教的真理的证据。③
九
在宗教问题上，怀疑远不是不敬神的行为，而应当被看作好事情，因为怀疑是由于一个人谦卑地认识到自己的无知，并且是由于害怕误用理性以得罪上帝而产生的。
十
如果说我们是从上帝取得理性的，而上帝又要求牺牲理性，这就像一个弄幻术的人，把他给你们的东西弄个遮眼法又偷回去了。
十一
如果我舍弃了理性，我就再没有导引者了：我将盲目地接受一种第二性的原则，并且假定那正成问题的东西。
十二
我在夜间迷失在一个大森林里，只有一点很小的光来引导我。忽然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对我说：“我的朋友，把你的烛火吹灭，以便更好地找到你的路。”这不认识的人就是一个神学家。
十三
如果我的理性是从天上来的，那么通过它对我说的就是天上的声音；我就必须听它。
十四
基督徒的上帝是一个很看重他的苹果而很不看重他的孩子们的父亲。
十五
除去了一个基督徒对于地狱的恐惧，你就将除去了他的信仰。
十六
一种在一切时间一切地方使一切人都感兴趣的真的宗教，应该是永恒的、普遍的并且显明的；任何一种宗教也没有这三种性质。因此一切宗教都三倍地被证明是假的。
十七
人们用来支持宗教的那些事情是古老而且奇异的，这就是说，是最可疑不过的事情，用来证明最不可信的东西。
十八
可是上帝对那些没有听见说过他的儿子④的人将怎么办呢？他将惩罚那些没有听见的聋子吗？
十九
他对那些听见讲过他的宗教而没有能够理会的人又将怎么办呢？他将惩罚那些不会大踏步前进的侏儒吗？
二十
为什么耶稣基督的那些奇迹是真的，而厄斯居拉伯、地亚那的亚波罗纽斯⑤ 和穆罕默德的那些奇迹就是假的呢？
二十一
可是所有当时在耶路撒冷的犹太人都因看了耶稣基督的奇迹而公然皈依了吗？根本没有。他们绝不是相信他，而是把他钉上了十字架。必须承认这些犹太人真是一些绝无仅有的人：人们到处都看到许多民族被仅仅一个假的奇迹所引诱去了，而耶稣基督虽有无数真的奇迹却对犹太民族丝毫无能为力。
二十二
我们在“居兰先生传”中谈到，说在一间屋子里起了火，“圣体”一到场，立刻这火灾就止住了。就算是这样吧。可是我们同样也在历史中读到，一个修道士在一块圣饼上放了毒，一个德国皇帝吞下它立刻就死了。
二十三
在那圣饼上面除了面包和酒这些表面现象之外还有别的东西，否则就得说毒已进入耶稣基督的身体和血液了。
二十四
这身体发霉了，这血液变酸了。这上帝就在他的祭坛上被蠹虫吞吃掉了。盲目的人民，愚蠢的埃及人，张开眼睛看一看吧！
二十五
耶稣基督的宗教，被一些无知的人宣传着，曾造成了那些最初的基督徒。
二十六
是儿童时的教育禁止一个伊斯兰教徒去受洗礼；是儿童时的教育禁止一个基督徒去受割礼；是人的理性使人同等地看不起洗礼和割礼。
二十七
路加福音中说，上帝圣父是比上帝圣子更大的，“父比我大”。可是，教会看不起这样明确的一段经文，却痛斥那些照字面坚持他的父所立约书的字句的谨慎信徒。
二十八
如果须照字面来了解“父比我大”，则耶稣基督就不是上帝。如果须照字面来了解“这是我的身体”，则耶稣就当是亲手把自己给了他的使徒们；这和说圣德尼在人家把他的头砍下来以后还吻自己的头是一样荒谬的。
二十九
“这位上帝，他使上帝死了以慰上帝”，这是那位翁当子爵⑥ 说的很出色的一句话。写出来拥护或反对基督教的一百厚册对开本的书，也不如这两行笑谈真明白。
三十
引证几个传福音者之间的符合一致，真是无耻绝伦，因为有一些在这几部福音中很重要的事实，在另外几部福音中就一字未提。
三十一
如果从对一个罪人的惩罚中已不能得到任何好处，为什么还要惩罚他呢？
三十二
如果就仅仅是为他本身而惩罚他，那就是很残酷而且很恶劣的了。
三十三
没有一个好父亲愿意像我们这个天上的父的。
三十四
这些凶恶的基督徒译作“永恒”的这个字，在希伯来文原来只是表示“可经久”的意思。是由于一个希伯来语言学者的无知，及一个解释者的残酷的脾气，才有了那关于受罪的永恒性的教条。
三十五
在最初几世纪，有六十种福音差不多是同样地被人相信的。
人们对其中五十六种已因其幼稚和拙劣而加以摈弃了，在那依旧被保存着的几种之中就一点也没有幼稚和拙劣的东西了吗？
三十六
“如果真理在少数人中间获得了充分的胜利，而这少数人是优秀的，那就应当予以接受；因为真理的本性并不在于使多数人喜爱。”⑦ ⑧
参考文献
① 数字为编者根据内容需要所加。
② 保罗、台尔杜良、阿塔纳细亚、克立索斯顿、奥古斯丁、居卜良，都是最初的基督教的奠基者和传播者。
③ 以上选自狄德罗《哲学思想录》。
④ 即耶稣。
⑤ 厄斯居拉伯是希腊医神，地亚那的亚波罗纽斯是一个毕泰戈拉派的显圣者。
⑥ 翁当子爵，格斯高涅的绅士，十七世纪旅行家。
⑦ 以上选自狄德罗《哲学思想录增补》。
⑧ 其他主要参考书目：江天骥等译：《狄德罗哲学选集》，商务图书馆，１９９７年；冒从虎等：《欧洲哲学通史》，南开大学出版社，１９８５年。
作者简介：王珍，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副教授，哲学博士
本文责编：文丁
（《科学与无神论》2008年第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