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米机器――文化之社会传递过程的“基因学”》是一本被认为是“视野开阔，背景恢弘，引人入胜”的“科学佳作、科学力作、科学妙作［1］(封四、封一)”的谜米学著作。初读给人的感觉诚如前文提到的那样，令人大开眼界，爱不释手；但是再读又觉得有些观点不甚明白，也难以苟同；经过反复阅读不断思考，笔者认为苏珊.布莱克摩尔的观点存在着不少谬误，主要表现在对谜米的神化和对人的异化上。其谜米学理论实际上是一种迷信达尔文进化论的机械唯物主义学说。本文在批判《谜米机器》错误观点的基础上，提出笔者的看法：人类是谜米的主人，不是谜米的机器。
苏珊.布莱克摩尔认为，人是谜米的机器，是“服务于他们所持有的谜米的工具［2］(P.308)”。在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她所谓的“谜米”，最早出现于英国习性学家理查德?道金斯1976年出版的《自私的基因》一书的结尾，其含义是指“在诸如语言、观念、信仰、行为方式等的传递过程中与基因在生物进化过程中所起的作用相类似的那个东西［3］(序P.3)”。“任何事物，只要它以这种方式（道金斯所谓的‘模仿’）从一个人身上传递到另一个人身上，那它就是一个谜米。［4］(P.12)”《牛津英语词典》对“谜米”一词的解释是“文化的基本单位，通过非遗传的方式、特别是模仿而得到传递”［5］(序P.4)。“（谜米）是通过一个过程而从一个人的头脑跳入另一个人的头脑之中的。这个过程，广义而言，可以被称为模仿。［6］(P.12)”在《谜米机器》一书中，苏珊.布莱克摩尔秉承理查德?道金斯的观点，坚持谜米是自私的观点。她认为“全部谜米学的根本要点，是将谜米理解为一种独立存在的复制因子，它的运作完全是为了它自身的利益，亦即它的自私的自我复制。［7］(P.51)”“从谜米学的观点来看，我们的各种观念并不是我们自己的创造物，它们的存在也不是为我们的目的服务的，相反，我们必须将我们的观念理解为自主且自私的谜米，它们的一切活动，都是旨在自身的被拷贝、被复制。［8］(P.14)”“谜米之间相互竞争，以占有人们的头脑并由此传播开来”［9］(P.16)。“它们在不断地相互竞争，以图获得你的青睐……［10］(P.147)”。“它们几乎是迫使它们的主人不得不将它们传递出去［11］(P.147)”“谜米迫使他们将自己的生命献给谜米的传播［12］(P.256)”。而谜米的传播，获益的是谜米，而人类可能是获益者，也可能是受害者。“在这个过程（教授带研究生）中，获得利益的是‘善行原则’而不是教授”［13］(P.286)。
苏珊.布莱克摩尔还从批判笛卡儿主义二元论入手，认为我们既不需要在理论上引入一个鬼魂来控制大脑这部机器，也没有必要将自我等同于整个大脑或者整个身体。她认为我们每个人的“自我”和“自由意志”实际上不过是我们人类这种大脑机器使用者的幻觉而已。那么人类为什么需要构造出这样一个幻觉呢？苏珊.布莱克摩尔认为，这是谜米自我复制、保护的一个策略。因为从她的谜米学观点来看，所谓的自我，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谜米复合体而已。她把这个谜米复合体称为“自我复合体（selfplex）”［14］(P.423)；这个谜米复合体运行于我们人类的身体和大脑的生理机制之上，因而我们人类不过是一架谜米机器而已。自我复合体之所以获得成功，是因为进入它之中的那些谜米，导致了我们为它们的传播而辛勤努力。在她看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自欺欺人地过着的谎言般的生活的原因，也是为什么这种谎言有时会令人绝望地不幸、令人琢磨不透的原因。苏珊还指出，“首先，所谓意识，我指的是主观性（subjectivity）。……它的产生主要地依赖于大脑在某一时刻的活动状态”；“其次，我想强调指出的是，意识不可能做任何事情。主观性不是一种能够导致其他事情产生的力量或原因”［15］(P.436)；“只要我们人类做出某种行为活动，那么，这种行为活动就会对谜米选择的过程产生某种影响作用，对这种影响效应的产生，却不是因为我们人类是有意识的”［16］(P.437)。
从上面的综述和引文中我们可以看出，她在肯定意识不具有物质属性的同时，也否定了意识对物质所具有的能动的反作用。我们知道，“人的意识不是对客观事物的消极直观，而是基于实践的需要所进行的能动的反映，具有目的性、抽象性和创造性。［17］(P.82)”所谓的目的性，是指人们在反映事物的过程中，总是带有一定的目的和动机。所谓的抽象性，是指人的意识不仅可以通过感觉、知觉、表象等形式来反映事物的现象和外部联系，而且还可以通过概念、判断、推理等抽象思维形式来反映反映事物的本质和规律。由具体的感性形式上升到抽象的思维形式，这是意识的能动性在反映世界过程中的重要表现。所谓的创造性，是指人的意识还可以提出现实中并未存在的“观念的东西”。“正因为人类意识具有这种创造性，它才能指导人们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活动。［18］(P.83)”而苏珊的谜米学理论却把人的认识活动看成是客观世界对人脑的机械作用，看成了一种消极的直观的反映。她的谜米学理论实际上是一种盲目迷信达尔文进化论的机械唯物主义的观点。她从机械决定论出发，把物质决定性原则绝对化，只承认物质对意识的决定作用，否认意识的能动作用，这样只能得出“人是谜米机器”的结论。在她看来，人不仅是基因的机器，而且也是谜米的机器，人变成了谜米拷贝、复制自己的工具。即便是我们承认她的自我是一个巨大的谜米复合体的观点，那样自我也和人脑之外存在的谜米复合体有着本质上的差异。存在于书籍、光盘或者从建筑物中表现出来的谜米和我们大脑当中的谜米有很大的不同。我们大脑当中的谜米是不断的发展变化的，存在于其他地方的谜米抑或说它的表现型原则上是固定不变的；我们的自我这个谜米复合体有主观能动性，其他的谜米复合体则没有主观能动性。
在我们看来，意识是人脑对客观现实的主观反映，是在实践活动中发生发展起来的，与物质的关系是既对立又统一的。而在她看来，意识仅仅是“主观性”，是注意到或者感觉到，与物质的关系是完全对立的。她同意马克思的观点“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他们的存在，恰恰与此相反，是他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了他们的意识”，认为“社会科学家所要研究的，正是人们的社会及其自我任何由他们的社会角色及其社会生活背景决定的方式”，但是“社会科学家却未能将进化论接受为他们的理论背景，用以分析人们的社会角色及其及其社会生活背景如何决定人们的生活及其自我的具体过程……只有当我们能够将人类看作同时是自然选择和谜米选择的产物的时候，我们才能够将我们人类生活的所有方面包容于一个统一的理论框架之内［19］(P.430)”。从而把达尔文的进化论看作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而予以绝对化，否认了它在适用范围上的有限性而形成了一种新的“科学”迷信。其实，恩格斯早就批判了这种天真的想法：“达尔文的全部生存斗争学说，不过是把霍布斯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的学说和资产阶级经济学的竞争学说以及马尔萨斯的人口论从社会搬到生物界而已。变成这个戏法以后（它的无条件正确，特别是涉及马尔萨斯学说的东西，还很成问题），要把这些理论从自然界的历史再搬回社会的历史，那是很容易的；而断定这样一来便证明这些论断是社会的永恒的自然规律，那就过于天真了［20］(P.572)”其结果就是把我们的思想、观念等意识的产物也看成是物质的东西，在夸大基因和谜米决定性的同时，否定了意识的能动性。她认为“只要有一个聪明而能够思考的大脑的存在，并且被安装以足够丰富的谜米，那么，它便足以能够作出各种合理的决定，而不需要那个自我复合体的约束作用”［21］(P.449)，并得出一个结论说，“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一旦他的自我复合体及其影响作用被解除，那么，他的行动将更加具有自发性和适当性”［22］(P.449)，“我们也可以以谜米学的方式来生活，将我们自己看成是我们的身体、大脑和谜米所构成的人类，将我们的生活理解为诸复制因子与环境之间发生的复杂的相互作用过程，同时也清楚的认识到，这就是我们的生活”［23］(P.451)。按她的说法，我们的生活就是我们对外界环境特别是丰富的谜米资源作出反映的过程，她说按照她说的“集中注意于当下、均衡地注意于每一个事物以至于抛除希望［24］(P.444)”的谜米学生活方式去生活，“就将不再是自私的自我复合体的牺牲品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将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25］(P.451)。
那么，我们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就是对周围谜米资源仅仅被动地作出反映的过程呢？是不是按照她所描述的谜米学生活方式去生活，就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笔者的回答是：不。因为马克思主义者认为：“人的意识不仅依赖于物质，而且对物质具有能动的反作用。这种能动性是人所特有的能动地反映客观世界和能动地改造客观世界的能力。［26］(P.82)”也就是说，意识的能动性就表现在它能够能动地指导人们的实践活动，从而达到改造世界的目的。正如毛泽东所指出的：“马克思主义着重理论，也仅仅是，因为它能指导行动。［27］(P.292)”同样，在谜米泛滥成灾的时代，人们的生活方式绝不是解除自我复合体及其影响作用以完全顺从谜米的统治，而是要主动地选择谜米为己所用。因为正如马克思主义者认为的，“必然王国指人们掌握客观规律前盲目地受客观规律支配的境界；自由王国指人们掌握客观规律后自觉的运用规律改造世界的境界，‘一直统治着历史的客观的异己的力量，现在处于人们自己的控制之下了。只是从这时起，人们才完全自觉的地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只是从这时起，由人们使之起作用的社会原因才在主要的方面和日益增长的程度上达到他们预期的结果。这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进入自由王国的飞跃’［28］(P.323)”。所以，人的解放的出路在于：做一个谜米的主人，而不是做一个谜米的奴隶。
苏珊还认为，“在有关意识问题的讨论中，通常都会引发创造力的问题，好象创造力最为集中地反映了人类意识的能力［29］(P.438)”。因为人们自然会问，假如没有意识的话，我们人类如何能够创造出伟大的音乐作品、令人敬畏的大教堂、动人心扉的诗歌以及令人振奋的绘画作品呢？她说“关于创造力的这种观点，暴露了人们是如何地对一个关于自我和意识的虚假理论的执迷不悟［30］(P.438)”，“隐藏于所有这一切创造力背后的力量，乃是复制因子之间的相互竞争，而不是人们通常所认为的那样，是诸如意识之类的不知存在于何处的某种魔术般的神秘力量。人类文化创造的全部成就，乃是谜米进化的产物，正如生物世界的创造成就乃是基因进化的产物一样”［31］(P.439)。和前面提到的错误一样，苏珊在这里强调自我意识不具备物质属性的同时，也同样否定了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存在。而否定了人的主观能动性，也就否定了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所具有的能动的反作用。因此上，按照苏珊的说法，人类在他们自己创造的文化成就――谜米面前，仅仅成了复制传播它的机器，“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过是一个巨大的谜米复合体而已”［32］(P.429)。而我们从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自然会得出下面的结论：在任何时候，谜米的传播和复制都是为人服务的，只不过存在着为那些人服务的问题。真正的受益者不是谜米，而是制造和传播谜米的人。如果某一个谜米对某个人有害，那么它就不会通过这个人传递给另外一个人。如果某一个谜米对某个群体有害，那么它就不会被允许在这个群体中传递，这就是意识形态斗争的实质。谜米所服务的那些人是它的主人，而不是它的奴隶；即使有些人被迫接受这些谜米，也不会成为这些谜米的奴隶，而只是成了它的主人的奴隶。所以我们可以肯定地说，从本质上来看，人类不是谜米的机器，而是谜米的主人。当然，我们不排除在某些情况下，人异化为谜米的机器。比如人们在盲目崇拜上帝或者其它东西丧失自我的时候。
注释[1] ：《谜米机器》是英国布里斯托尔西英格兰大学心理学高级讲师苏珊.布莱克摩尔（Susan Blackmore）的著作《The Meme Machine》的中译本（高申春、吴友军、许波等人翻译，吉林人民出版社2001年4月出版）。1999年9/10月出版的《科学》杂志第39卷第5期第36-42页发表罗伯特．奥恩格厄（Robert．Aunger）的文章《文化秃鹰（Culture-vultures）》介绍苏珊.布莱克摩尔的《谜米机器》。Culture-vulture(文化秃鹰)是一个英语俚语，意指对文化艺术有浓厚兴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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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苏珊?布莱克摩尔著，高申春等译：谜米机器――文化之社会传递过程的基因学（The Meme Machine）[M].吉林人民出版社，2001.4.
[2][3][4][5][6][7][8][9][10][11][12][13][14][15][16][19][21][22][23][24][25][29][30][31][32]同上
[20]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M].人民出版社，1976.10.
[28]同上
[27]毛泽东选集第一卷[M].人民出版社，1991.6.
[17]薛文华等，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程[M].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