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2月25日《人民日报》发表李昌、于光远批评特异功能研究和宣传的文章，同时编发了《两年来'人体特异功能'宣传简况》一文，并有《编者按》。
《编者按》说："我们不相信什么'耳朵认字'。1979年5月，本报对所谓耳朵认字的宣传进行了批评。广大读者赞成这一批评，也有一些不赞成。""我们认为，对于这类争论进行权威性的评论，应该由科学领导机构来作。"
《两年来'人体特异功能'宣传简况》回顾了1979年起的这段历程，然后列出两年来"耳朵认字"宣传的内容：
①认字的部位已从耳朵发展到人体从头到脚的各个部位，甚至把纸团吞进胃里也能出来，有的"特异人"不仅能"认"纸团、"认"一封信，而且能"认"剪碎了的纸片上的字。
②不需要任何物质的信息传递工具，一个人脑子里想到的事物，另一个人在别的地方也能知道，称做"遥感"、"心灵传递"、"思维传递"。
③透视：能穿过密封的牛皮纸袋、塑料暗盒、密封的铝罐、铁盒、墙壁、土层、人体，看到盒内、罐内、墙里、地下的东西，甚至可认孕妇体内抬儿的性别。
④意念致动：能拨动钟表的指针，折断植物的茎，看断火柴重新接上，嫁接植物，等等。意念还可以使物体穿墙过户，如使百米以外的植物叶子或花朵"飞"进盖着的杯子里，叫这个房间里碗下的钮扣，"飞"到隔壁屋子里，"特异人"在这间屋里把放在隔壁房间里的苹果"咬"一口，等等。有的文章还宣传说，"特异人"的意念活动能使物体从有变无，处于"异态"，这时普通人的感觉器官和通常的探测手段暂时不能察觉它的存在。但是，物体（如钟表、果蝇）并没有停止机械运动、生命过程。过几分钟，"特异人"双能使物体从"异态"恢复到常态。
⑤"特异人"能见到已死者的鬼魂。
⑥理论上把"耳朵认字"的概念变成了"非视觉器官识别功能"，进一步称为"人体特殊感应机能"或"人体特异功能"，后来又代之以"人体科学" 。宣传者们声称："耳朵认字"是由于人体有所谓 "第七感受器"、"七元世界、八元世界"、意念波，有的甚至说这一切是无形人的作用，"一个无形人生活的无形世界被开发出来，这将是人类文明史以来最伟大和最重要的 一个变化"。
在《简况》中还指出了著名科学家周培源、茅以升、潘菽曾指出一些报刊上关于他们相信并支持"耳朵认字"的报道，是不符合事实的。
这期报纸的重头文章在《李昌、于光远在科学院召开的科学报告会上批评所谓"人体特异功能"的研究和宣传》这一报道上，其时李昌是中国科学院党组书记，主席团执行主席，于光远是国家科委副主任，中国科学院主席团成员。李昌和于光远是老朋友，他们最初的相识是在1936年1月平津学生南下扩大宣传团期间，以后有分有合，进行革命工作，文革后邓小平主持党中央和国务院日常工作时，李昌到了中国科学院，于光远则分配在国务院政治研究室，这两个机构都是邓小平领导的。关于这段历史，于光远在《我的故事》中有一篇叫《一个条幅》的文章忆及，现在这对老朋友又站在了反对特异功能的"同一成线"上。
友情，不能消解原则。于光远和李昌是老朋友了，在反特异功能问题上是在原则下的融合。于光远和张震寰也是朋友，最初的结识仅比同李昌的结识晚一年。1937年于光远从广州到北平在民先全国总队部担任代理组织部长时，张震寰是宣传部长。如今，张震寰是国防科工委主任，也是将于1985年12月成立的中国气功科学研究会的理事长，他和于光远在特异功能问题上具有原则性分歧和根本对立的观点。李昌，于光远在科学院报告会上的讲话，将激起张震寰的愤怒。
李昌并不反及对人体进行严肃的科学的研究，但他指出，四年前徐州宣传有个小孩能隔墙见物，以后又传说北京有小孩能"耳朵认字"，后经证实都是假的。他说他对现在有人说除了有形人外，还有无形人，除了有形世界外，还有无形世界的说法表示了自己的观点，他问"你那个无形人同鬼魂有什么区别？无形世界同阴间世界有什么不同"？
于光远在报告中也提到了"无形人""无形世界"这一类问题。这个在特异功能界被认为是"科研成果"的说法是中国科技大学教师蔡庆生、孙其梅、杨洪根、阮迪云、张安祺等五同志的《意念论》和孙其梅、蔡庆生、贾志斌、杨洪根、张安祺在《人体存在意念器官》两篇论文中提出来的。
《意念论》认为，"整个人类文明史表明，人们感知世界，主要是通过眼、耳、鼻、舌、身这些有形的生理器官来进行，人们也习惯于生活在一个有形世界里。然而，这只是人类发展史上的一个初级阶段。现在，随着对人体意念功能（有人也称为'人体特异功能'）的开发，进而创建意念论，将一个潜在的、无形人生活的无形世界开发出来，就成为非常重要的历史必然了"。
文章认为："人体意念功，就是人体在意念作用'激化'时产生的功能，就是无形人的功能。一个人体，除了有形人外，还存在无形人；一个世界，除了有形世界外，还存在无形世界。这个无形人生活的无形世界，必将被开发出来。真谓：人外有人，世外有世；有形无形，奥妙无穷。"作者解释说，"耳朵认字""实质上是无形人用无形眼识字"，"思维传感""实际上就是两个无形人各自用无形嘴和无形耳打着无形电话"。至于用意念拨钟、装卸螺帽、断开尼龙带、折弯钥匙，"实际上就是无形人在用无形手作机械功"，"这正是无形人在无形世界里进行无形生活的一部分。"文章最后一部分说，"无形人生活的无形世界将被开发出来，这将是人类文明史以来最伟大和最重要的一个变化。""无形人在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方面的能力，某些方面却要大大超过有形人的能力，世界要变样，人类的生活要变样。世界将变得更加美好，人类的未来将变得更加光明。"
《人体存在意念器官》一文中说，人身体上除了我们已经十分熟悉的眼睛耳朵之外，还长有"'意念眼'、'意念鼻'、'意念耳朵'、'意念手'、'意念足'等等。而它们的功能与我们的眼晴、鼻、耳、手、足所司的功能遥遥对应。我们称它们为'意念器官'。"作者认为，"意念眼"能透视人体和地下，非眼认字识图，遥视月球乃至行星。"意念于"能将指定的香烟中某支编号的香烟准确地超距取来，超距将钥匙拿起来插入锁孔并将锁打开，在几米以外将指定的树枝折断等。"意念手"能"腾云驾雾，日行千里"。"意念耳"与"意念鼻"则能听千里外鸟语，嗅千里外花香。
孙其梅等人的两篇论文在第二届人体特异功能科学讨论会上宣读，引起了与会者的重视，这使中国科技大学在此项研究上取得了令人赞叹的成果。
当然，也有不同的意见，在《人民日报》公开发表文章之前，中国科技大学校长严济慈，第一副校长李昌就联名给科大的一些领导同志写了信，希望科技大不要有人去搞人体特异功能的活动。当时舆论界更有说那些研究是中国科技大学的耻辱的，但严济慈、李昌信中没有这么说。此次李昌提出，也算是反复强调自己的立场了。
于光远还认为，"人体特异功能研究，《自然杂志》1982年第1期一篇文章中就说它属于超心理学范畴。超心理学又叫心灵学，就是伪科学。"
《人民日报》的文章引起强烈的社会反响，它直接引起了中央过向此事，并作批示。中宣部随即发出通知，使这场争论告一段落，这段历史的轮廓，我们可以从于光远《让事实说话》中找到。
我们前面说过，于光远最初注视着事态的发展，没有发表意见，这也正是那些相信和支持特异功能者的希望，但后来于光远说话了，"他们之中的'高人'说，这不要紧，我们要想方设法让中央负责同志相信，这样，于光远再反对我们，那就不再是学术问题而是政治问题了。"这一招果然发生了作用，他们到一些"中央负责同志"那里去表演，让他们亲眼看见了"人体特异功能"，欺骗他们。这样，真有些领导相信了人体特异功能，并且直接间接地支持了反科学宣传。于光远说："当时的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宣传部部长就是其中一个，而且可能是最早被那些搞人体特异功能的人迷惑的中央负责同志中的一个。"（于光远：《让事实说话》，何祚庥主编《伪科学再曝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40-341页）此后，人体特异功能的研究和宣传便"风靡全国"。于光远接着回忆了在国家科委下成立"人体特异功能问题调查研究联络组"及其这个"联络组"开展工作的情况。于光远文章中对1982年的情况写得错综复杂。这些情况包括：李昌表态反对特异功能，张震寰1982年2月6日写信给李昌，表示不同意的态度；3月15日，张震寰写信给于光远；4月5日张震寰写信给表示支持于光远的心理学家潘菽；全国科协书记聂春荣和卫生部中医局的吕炳奎在1981年10月5日写信给王任重，1982年3月25日写信给胡耀邦。……这些信件均对于光远等全盘否定人体特异功能表示反对。
2000年初夏，于光远两次向我讲述他后来写进《让事实说话》中的这些事情，这使我知道这些事情在"人体特异功能"论争史上是很重要的细节。在提到"他们"对1982年2月25日《人民日报》发表那样的文章不满时，《让事实说话》写道：
在1981年底或1982年初，中央成立了一个思想工作小组。成员有7个。他们依次是胡乔木、王任重、周扬、于光远、朱穆之、华楠和邓力群。邓力群排在最后却担任小组秘书。这时候全国科协书记聂春荣，知道中央有这么一个小组，就打报告到小组，告《人民日报》的状。因为《人民日报》不止一次发表了反对人体特异功能的言论。小组秘书邓力群收到这封信后，批了"这件事是否在思想工作小组议论一下？"这样几个字，送小组成员传阅。王任重划了个圈，写了一句"赞成小组议一下。"公文传到我那里，我就写了一句："我赞成在小组里认真彻底地议一下"。再传到胡乔木那里，胡乔木了解我这个人的脾性，看到我写的"认真彻底"这几个字，知道这个问题如果开会讨论起来，我决不会妥协。一定会和王任重激烈地争论，而且争论双方难免感情激动，尤其是我，会说出很尖锐的话。于是他什么理由不讲，批了一句："此事就不谈了吧！"结果我们这个思想小组没有"受理"这个告状。
于光远认为胡乔木是怕讨论起来不好办才批那么一句话的，于光远对我说那段事时，讲如果开会，他是会拍桌子的。
现在《人民日报》出了两篇那样的文章并加了编者按。搞人体特异功能的人就再一次抗议《人民日报》了，不是由聂春荣而是由国防科工委张震寰主任出面，信件直接寄给《人民日报》的胡绩伟。全文如下：
绩伟同志并人民日报党组：
我们素不谋面，但《人民日报》是天天见面的。
我们前世无冤，今世无仇，后世就什么也说不上了。
读了二月二十五日《人民日报》第三版，深为你们惋惜。怎么，曾大力宣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尤其是坚持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人民日报》，竟干起这样糊涂事！
就拿编者按第一句话来说，"我们不相信什么'耳朵认字'"不相信，有你们的自由！根据是什么？
再拿这大报道的最末一句话来说，"部署按照严格的科学程序和方法重复测试等问题"，正在"部署"，还没实践，怎么就在台上长篇大论起来了呢？
我认为，凡弄虚作假宣传迷信的，必须批评、教育、纠正，严重的要禁止、取缔；如果是客观事实，而又在作严肃的科学研究的，应给以正确? 引导，加以鼓励、帮助、扶持，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指导下（只有这个）务求作出科学的解释，这恐怕要费很大的力气。
李昌同志不相信，说他看到的"耳朵认字"都是假的，那么再找真的看看不好么，这不是辨证法么？于光远同志根本不屑一顾，这是唯物论么？什么叫实践第一的观点？你们有哲学家王若水同志，请他说一说吧。连起码的哲学常识都违背了，《人民日报》作了殉葬品。
你们登起文章很大胆，但做起事来又胆小，有点不相信自己。谁是科学领导机构，国家科委应当是，但不知他们怎么领导的？就拿耳朵认字来说，你们错了。谁是有权威的科学机构？科学院算了，李昌同志和报上登的几位科学家也不是正确的，最权威的是客观事实，白纸黑字是砍不掉的。
说起来很简单，有点判断能力的人都能作到，不要迷信科学领导机构和有权威的科学机构。本来应相信他们的，但耳朵认字不行。找几个耳朵能认字的孩子来，排除一切作弊和玩魔术的可能，你们当场亲自试，是真的伪，一看便知，不必费笔墨、唇舌，当然，科学实验希望成功，但也允许失败，不行再来，不会费多少时间，愿效劳。
王揖同志，你们应该很熟，可问问他，我第一次认得他。如果试验成了，我们就要求平等待遇，在《人民日报》上照样登载，你们已经写了"赵王鼓瑟"，我们要求也登"秦王击缶"，这，我们已屈"尊"了。
敬礼！
张震寰 1982。3。5
后来就是胡耀邦的批示。有关资料说胡耀邦看到张震寰的信、胡绩伟的信后作了批示，有些语焉不详，推测应该是胡绩伟把张震寰给"绩伟同志并人民日报党组"的信转给了胡耀邦同志，转时，胡绩伟也写了封信给胡耀邦。按照申振钰研究的员的说法，也是胡耀邦在胡绩伟转来的张震寰的信上作了下列批示：
转乔木、任重、方毅、力群同志。这个问题79年一开始我就怀疑，作过三次批语，提出这不是我们的科研方向，报刊上不要介绍和宣传。有些话我可能说得绝对了一点，但我的主张是站得住脚的。但后来我管不着了，报刊上登载不少。现在我仍主张守住这两条线，请宣传部门把关。
4月10日
胡耀邦同志上文中提到的三次批语，中国科普研究所"伪科学典型案例调查"课题组查到的有两次。这两次批语都是在胡耀邦同志还没有当总书记，没有进入常委，还是担任中央秘书长和中央宣传部部长时批的。一次是胡耀邦同志对国家科委、中国科学院1979年4月23日第92期信访简报《揭穿"耳朵认字"的骗术》的批语，如下：
穆之、井丹、绩伟、曾涛、香山同志一阅。所有表演过这出丑戏的小孩都没有 罪 。地县委居然轻信，党报居然发表，在向四个现代化进军声中，居然出现这样荒谬绝伦的笑话，并由此推想各条战线上必然存在的能同这种笑话相比美的事情，我们该要这么警惕啊！该要这么努力联系实际解决一些问题啊！
胡耀邦 4月24日
另一次是1979年11月8日，胡耀邦同志在《北京两个小学生能用耳朵手心和腋下认字》上的批示：
穆之、井丹同志：这类事情，科学工作者要怎么办可以由他们去办。但不能公开宣传。宣传这类事情对四代没有一点用处、好处。中国还是一个落后的国家，宣传这类事只能增加人们的迷信和思想混乱。这一点务必请你们把关。
胡耀邦主席1982年4月10日对张震寰来信的批示后10天，4月10日，中央宣传部发出了一个《不要在报刊上宣传或批评人体特异功能的通知》，通知发到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宣传部，中央宣传系统各单位党委、党组。通知正如下：
一个时期以来，有些报刊不断进行了"耳朵认字"之类的宣传。同时，有些报刊公开发表文章，对这类宣传进行批评。最近，中央几位领导同志认为："耳朵认字"之类，不是我们的科研方向，在报刊上不要介绍和宣传，也不要发表批评的文章和消息。现通知你们，请各地区、各部门注意掌握。
于光远在《让事实法话》中猜测上面通知中提到的"中央几位领导"中"一定包括胡耀邦。……还一包括王任重和胡乔木"，于光远先生之所以这么写，可能想表达这样几层意思：一是这个通知表达了胡耀邦主席的意思；二是这个通知也表达了王任重和胡乔木的意思；三是这个通知是折衷 的，胡耀邦的语气没有我们能查到的1979年他担任中宣部部长时的那两次批示那么态度坚决，王任重同志则也服从了胡耀邦主席的观点。之所以提到这些，是因为于光远在文中曾提到他与王任重在特异功能问题上的意见有很大的分歧的，现在这种分歧似乎在缩小。
中宣部通知之后，中国科协在4月28日向各省、市、自治区科协，各全国性学会、协会、研究会，各直属单位发出了正文内容和中宣部4月2日通知相同的通知。 中宣部的通知，争论双方都不满意。
5月5日著名科学家钱学森给中宣部副部长郁文的信中，表达了对中国科协通知的一些看法，其相关内容如下：
中国科协四月二十八日通知说，"耳朵认字"之类不是我们科研方向，不准在报刊上介绍和宣传。您是知道的一到下面去执行，就会一棍子打死。上海出版《自然杂志》就被命令，将即发排的五号中撤出几篇有关人体特异轼能的科学研究论文。难道党对有争认的科学研究能这样处理吗？难道前车之鉴还少吗？不是发动批判过摩尔根遗传学吗？还有批控制论，批量子化学共振论，批人工智能；还有批数量经济学，批形象思维。为了党和人民的利益，我建议您通知上海市宣传部门的同志，正确处理《自然杂志》的问题，不要禁止它刊登科学论文。
我也向您表白我的判断，我并以党性保证人体特异功能是真的，不是假的，有作假的、有骗人的，但那不是人体特异功能。人体特异功能和气功、中医理论是密切相关的。
5月18日，国家科委政研室主任吴明瑜也给胡耀邦同志写了一封信。这封信是在不知道钱学森给郁文写了信的情况下写的。这封信提到长沙揭发了一件特异功能的骗案并说《湖南日报》已于5月7日发表详细消息。这封信中还提到四川医学院"今年春节邀请成都十七名'特异功能'儿童测试"，指出这些测试表明接受测试而"未偷看或未敢偷看的"特异功能儿童，全部测试失败。吴明瑜同志向耀邦主席送上了这次测试的录像节录。吴明瑜同志希望耀邦主席同意他的建议，即"中宣部的通知可否重新考虑，作点修正。比如说，可以提出发表批评文章也要有严格的科学态度，"因为："现在刚发表几篇批评文章，就要刹车。这样做对科学、对加强马克思主义在思想战线上的地位有什么好处？"
这之后，是于光远同志给胡耀邦同志写了封长信，如下：
耀邦同志：
看到钱学森同志的信之后，对"人体特异功能"问题，我也想向你反映一点意见：
㈠、三年来宣传"人体特异功能"的同志，作了无数次表演，发表了数以百计的文章和消息，在国内外有很大的影响。钱学森同志说有假的、有骗人的。既然是骗人的，为了受骗者不再受骗，就应该进行揭露。但是热心宣传此种功能的同志，至今没有自己揭穿过哪怕只是一件作假骗人的事。我想应该进行这种揭露工作。钱学森同志也应该赞成这样做。
㈡、钱学森同志说："人体特异功能"是"真的"。但是他们没有说哪些人的哪些功能是"真"的。依我所知，凡是经过严格测试的，所宣传的"功能"全是不存在的。科委发起成立一个"人体特异功能问题调查研究联络组"，作了调查和测试。进一步证明全是弄虚作假或根本表现不出此种功能，有确凿的证据。例如四川医学院 有长达三百几十分钟的录像带，证明今年春节在该院表演的十多名成都"特异儿童"的"的功能"无例外的都是假的。国防科委507所是钱学森同志领导下的单位，他提交"人体特异功能科学讨论会"的论文也是请507所的一位副所长代为宣读的。507所三位科技人员参加写了一个《人特异功能移物的若干实验》，发表在去年九月出版的《自然杂志》上。报告说实验证明手表、铝片、果蝇等可以进出小孩的脑子，可以处于常人与仪器观察不到的异态。希望钱学森同志告诉大家，这种功能是不是"真"的。如他认为是"真"的，希望他能协助科委用真正的科学态度重复这个试验。我认为"人体特异功能"是事实还是弄虚作假，不能由某一位有名望的科学家的党性来保证，而只能用科学的方法，即用论证与辨论，用严格的科学试验来解决。
㈢、"人体特异功能"的宣传直接违反唯物主义的基本原理。中国科技大学五位教师写的《意念论》，就是一突出的例子。文章说，在"有形人"外存"无形人"，在"有形世界"外存在"无形世界"；"无形世界"开发出来，将是"人类文明史以来最伟大的变化"；那时几百、几千公里甚至两星球之间可以"打意念电话"、"送货取物"，人们之间赤诚相见无密可保，货币变成不必要的东西；…… （钱学森同志读了此文后写信给作者说"我祝贺您们所取得的新成果！"）。这种宣传造成的思想混乱，只能用宣传唯物主义、批判唯心主义来解决。
㈣、我拥护你的"人体特异功能"不能成为科研方向的指示。卫生部中医司司长吕炳奎同志说，全国有68所大学、38个研究所的数百名科技人员从事此项研究。为此而耗费的人力物力可以想见。在国防科委507所，此项研究更居突出的地位。这种情况的确不允许继续下去。极少数坚持此道的人要搞，可不必禁止。但他们既然在科学的名义下活动，就必须遵守科学道德和科学工作的准则；对向他们提出的疑问作出严肃的答复，欢迎别人重复自己的试验。
㈤、"人体特异功能"这类宣传有其根源，一下子是不会绝迹的。但这场闹剧（借用我国著名脑生理学家张香桐的语言）总要有个收场。尽管国防科委副主任张震寰同志要人们"不要迷信"国家科委和中国科学院，我还是建议国家既然设立这样的科学领导机构和学术权威机构，就应该责成它们负责作出科学的结论。我认为只要对如何才算取得了结论这点有明确的标准，正确的结论很快就可以作出。
以上所写如有妥之处，请指正。
于光远 1982年5月28日
吴明瑜和于光远写给胡耀邦的信，胡耀邦没有答复。钱学森给胡耀邦的信，胡耀邦有个批示，全文如下：
这不是我们的科研究方向和在科学上还没有充分证实之前 ，报刊不宣传、不介绍、也不秕评，这两条我看是稳妥的，公正的，要坚决这么办。但可以允许极少数人继续研究这个问题，也允许他们办一个小型的定期的研究情况汇编，发给对这方面有兴趣的科学工作者去阅读和继续探讨。
胡耀邦5月13日
这个批示是宣传人体特异功能的一张小报《人体特异功能通讯》上登载的。于光远对有没有这个批示表示怀疑，因为它并没有从其它渠道传出，而只是由搞人体特异功能的一张小报报道出来的。于光远认为，如果有这个批示，那么，胡耀邦的批示是在"为中宣部的通知作辨护，因为"那位著名科学家连中宣部这样一个中性的通知也不接受"。郭正谊先生则认为有这个批示，这是胡耀邦对"人体特异功能"问题的第四次批示。
接着，中央宣传部又发出一个通知。这个通知是根据中央书记处的指示发的，全文如下：
各省、市、自治区党委宣传部，总政宣传部，中央宣传系统各单位党委、党组：
按照中央书记处的指示，中宣部最近议论了人体特异功能的宣传问题，现提出几条意见，发给你们，望遵照执行：
一、人体特异功能不是我们的研究重点，在科学上还没有充分证实之前，今后在报刊上不再介绍和宣传，也不要进行批评和组织争论。
二、对过去曾经发表过支持或反对人体特异功能文章的科学工作者，不要进行批评指责。
三、今后，不要再搞许多人去做人体特异功能实验，也不要再搞以宣传为目的的表演。少数人坚持其观点，可以在有关单位负责管理下，继续进行研究；也可以允许他们搞些反映研究情况的材料，发给对这个问题有兴趣的科学工作者参阅和探讨。
四、要把科研人员对人体特异功能的研究、试验，和弄虚作假、投机诈骗的人区别开来，个别弄虚作假，招摇撞骗，情节恶劣，造成严重后果的人，可适当给以批评或处分。
中共中央宣传部
1982年6月15日
对于这个通知，于光远读出了一些新的内容，那就是：
㈠，从"不是科研方向"发展到说人体特异功能"还没有充分验证之前 ，"这是一个退步，因为这个说法仿佛承认有了初步的证实，只是不充分而已；㈡，提出可以继续研究人体特异功能，可以允许他们搞些反映研究情况的材料，发给对这个问题有兴趣的科学工作者；㈢，不提对人体特异功能进行批判的哲学社会科学的研究和自然科学的研究也是科学研究，也有将科研成果发给有兴趣的科学工作者参阅的资料。其中㈠㈡两点同《人体特异功能通讯》中所传的差不多。我不知道是否果真胡耀邦批示过这样的意见，还是别的负责人表示过这个看法。如果是胡耀邦那样做了，这是他向那位著名科学家妥协的结果。他本来是应该对那位著名科学家这封信给以应有的批评的（于光远：《让事实说话》，何祚庥主编《伪科学再曝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54页）。
于光远在《让事实说话》结束前对胡耀邦反对人体特异功能这件事作了一些概括性分析。这些分析认为胡耀邦是明确坚决反对"人体特异功能这种反科学的宣传"的，同时也认为"即使像胡耀邦这样的伟大的人物；做起事来，也并不是没有困难"。于光远认为"胡耀邦好学勤思，也努力学习自然科学的基本知识，这是使他能够在这件事情上站在正确的立场上的原因。但是看来他对《自然辩证法》中恩格斯那篇《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科学》注意得不够。如他能很好地掌握这个理论武器会更好。在我和他交往中我没有特别提醒他去读这篇著作是我的一个缺点。"
我特别注意到于光远先生在叙述了1979年至1982年人体特异功能问题论争的"事实"后，就胡耀邦同志说了许多的话，既使作为大学者，于光远在处理一个政治性问题时也是显示了考虑又考虑的谨言慎行。我知道于光远与胡耀邦有很好很深的交情这些事，在《我的故事》中回忆胡耀邦的文章就有5篇之多。于光远对胡耀邦"有意见"，比如，没有对他和吴明瑜的信表态，也没有把他们找去，大家研究一下，看有什么好的办法。作为政治家，胡耀邦对于光远的"有意见"是否一点也没有察觉、一点也不知道呢？
这是一段并不久远的历史，它还来不及也终不会被逝去的时光尘埋。当我们对这段历史作出一种粗线条的梳理的时候，我们发现我们远没有看清我们所希望看到的"事实"。一些大事情常常会"风起于青萍之末"，而我们看到的却只是业已蔚然的"风"。既然于光远同志在那种摆事实的文章里也摆出"我不知道1982年4月10日到20日这10天发生了一些什么事，经过一些怎样的讨论"这样的"事实"，那么作为一个那段历史和这个话题的热心者，我们的作为就是写成本书现在的这个样子。我们自信已经拨开了历史的迷雾，这些迷雾源自对"耳朵认字"之类"不宣传、不介绍、不批评和争论"的中宣部文件精神下，对这些话题的有所限制。其实中宣部的两次《通知》都只提到"在报刊上""三不"的问题，而大量的图书却提供了人们"争论"的话题的两个方面的意见和情况。反对"特异功能"观点的图书在"三不"通知精神下，出版较少，1996年由何祚庥主编的《伪科学曝光》就曾遭到六家出版社的婉拒，最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时，也只印了区区5000册，是没有稿酬的赔钱买卖。1995年"法轮功"成势并被取缔时，这种情况有所改变。另一方面，正面宣传特异功能的书籍却较少受到"三不"通知精神的约束。我们这二十年出现了成百上千的特异功能大师和大气功师，具有全国影响的大师的出山几乎都与一本宣传和介绍本人的传奇作品相伴随。这些作品如若不算汗牛充栋，也是洋洋大观，足以满足我们对特异功能的好奇心并供我们进入云遮雾绕的神秘世界。
我希望读者和对本书负有审批责任的有关部门能够同意至少是容忍我的这种叙述方式和拨开事实的迷雾的作法。在过去的出版物上，肯定和宣传人体特异功能的书籍均能明确指出是哪些著名的科学家、哪些著名的领导同志支持和参与了人体特异功能的宣传和研究，他们同时也能明确地指出又是哪位著名的学者，哪位科学家政治家反对特异功能研究。而反对人体特异功能宣传和研究、不相信人体特异功能者的出版物却在对肯定一方的叙述中躲躲闪闪，不敢写明。如于光远在《让事实说话》中多次提到"那位著名科学家"，却不直说"著名科学家钱学森同志"。虽然叙述这段历史不是针对某某个人的，但是，这种躲躲闪闪却会使知道这段历史的人有作者的写法是"欲盖弥彰"之感，而使知道这段历史并想籍此文弄明白"事实"的人愈感迷惑。
如果我们在歌颂谁，我们应该告诉人们歌颂的这个人是谁；如果我们有权批评谁，我们应该告诉人们批评的是谁；如果我们在介绍历史叙述事实，我们应该告诉人们涉及到这段历史和这个事实的都是谁谁谁。
我想在结束本节时再次回到于光远对胡耀邦在特异功能问题上的态度前后的细微变化"有意见"这个话题上来。著名学者和伟大的政治家在1982年之后仍有许多的交往。这些交往已不只是"特异功能"问题这类对于我们国家来说显然是细枝末节的问题，甚至根本就未再提这个问题了。1988年9月15日，耀邦同志戏填两阙词给光远先生，全词如下：
戏赠光远同志 调寄渔家傲
科学真理真难求，你添醋来我加油。论战也带核弹头。核弹头你算学术第几流。 是非面前争自由，你骑马来我牵牛。酸甜苦涩任去留。任去留，浊酒一杯信天游。
耀邦同志填这首词时，已不在党中央总书记职位上。其时于光远与他交往较以前多些，因为彼此都有了闲暇。交往之中偶有诗文题赠。1988年于光远探望胡耀邦同志后，写了一条"愿寿长八十万小时"的横幅给他，耀邦即书杜甫"青松寒不落，碧海阔逾澄"十字"酬光远同志寄赠"。《渔家傲》也就是那个时期的另一件题赠之作。
真不知耀邦同志这首"戏赠"之词，是否回应了光远先生的某些"意见"。光远先生说"这首词的意味是不难看出的"，因此，他没有对"其中味"作出适当的解析，他显然高估了像我这样的读者的阅读与欣赏能力。
也许有些事情，只合彼此意会。知音说与知音听，不是知音莫与谈。
知音之外，那些"事实"依然薄雾蒙蒙。
（摘自涂建华著《徘徊的幽灵》第三章第六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