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插话）植物也有自由意志吗？
师：有，你看（指窗外墙上的“爬山虎”）常春藤没有直立的枝干，就选择了爬墙。
我：那它与动物、人，有什么区别呢？
师：植物的自由意志程度比较低，只是生理的选择，动物有本能，高等动物还有初步的思想感情，狗恋主人，就是狗的初步简单思想感情。人是神的最高创造，所以我们今天在这里上课，讨论神的创造。
我：这就是神的负责？
师：是。
我：选择错了呢？
师：既有自由，就要担承后果：譬如一部分藤苗不爬或爬不上去，就枯萎了；动物和人做错事，就得不到所想要的好结果，就是惩罚，也是后果；选择对了，得到好结果，就是奖励；罚、奖，都实现了神的创造、神的意志。
我：爬不上的藤苗枯死了，飞不快的鸽子被鹞鹰吃了，恐龙等古物种绝灭了，也都是神的创造，神的意志？
师：对，都是。
我：这是破坏，哪是创造呀！
师：你看，你们的课桌、椅子，都是木匠的创造；不破坏木头、砍倒树木，哪来的创造呀？！有创造，必有破坏！本来没有天地万物，神创造了天地万物，这个“没有”就被破坏了。
我：那么破坏是好事吗？
师：看破坏什么，对谁？破坏绝对虚无的“没有”开天辟地对谁也是好事，爬不上的藤苗枯萎，但别的藤爬高能力会越来越强，鸽子被吃，对被吃的是坏事，对吃它的鹞鹰却是好事，对没被吃的鸽子也是好事，因为鸽群会越飞越快、越好，以后鹞鹰抓吃它们更难；恐龙等绝灭，才有现在更聪明，更灵活，各种能力更强的动物，才有更好的现在动物界……神就这样有奖有罚，有死有生，有灭有存，对神创造的世界继续创造、更新，使世界不断变得更美好。
我：那么老师你和你信仰的神承认现实世界有枯萎，死亡，绝灭……还有不足，缺失，错误甚至罪恶的存在口罗 ?
师：当然，明明白白的事实，怎能不承认。正为承认，才需要宗教，忏悔，赎罪……
我：既有这些坏事，还有它们的根子魔鬼，神创造这眼前现实，就不是至善至美，完好无缺的口罗 ?
师：你说得对。
我：神既然全知全能，为什么不把世界一下造得完美无缺，也没有魔鬼呢？
师：神当然完全能够把世界一下子创造成完美无缺，当然也不需要魔鬼那样的；但是我请同学们想想：是现在这样有魔鬼，却仍然美好，而且一天比一天好，最终完美无缺的世界好呢？还是一下完美无缺，也没有魔鬼，这天和那天完全一模一样地完美的世界好？你们说有魔鬼而天天变好的日子好呢？还是最完美而天天一模一样的日子好？回答我呀。
稍停，同学们杂乱地答：“天天变好好！”“前一种好！”也有个别：“后一种好！”“一下子完美好！”但最后基本同声：“天天变好好！”
青少年本能地不喜欢天天一模一样，哪怕是最好、最完美的日子。
我知道我这次失败了。我没能造成同学绝大部分支持我的“反叛”，与老师对立的态势。但我仍然不服气，勉强问道：老师，神造了魔鬼，在最后那完美世界里，把魔鬼怎么办？
师：“这决定于魔鬼自己：人都能自由选择，魔鬼自由的程度当然更高；它如果从引诱人堕落一天天更难，成功更少而悔改，神就宽恕它成为天使之一；相反，它不悔改，就像恐龙一样地灭亡而消失，至善至美的世界里无须考虑它的位置。不悔改的魔鬼灭亡，你说，难道不是活该吗？同学们，你们说呢？
有几个同学齐声说：对，活该！
我心知肚明他所说仍是一种诡辩，并没有真正解决神造魔鬼的矛盾，一时却不知怎么反驳，而且我从内心也承认天天变好的世界比一下子就好、天天雷同的世界好，就不再提问。
这是我甩出“神造魔鬼”这张王牌的最后，也唯一失败的一次，所以刻骨铭心，曾反复追忆，所以不像前面几次问答只是个大体，措词、先后次序都可能不准确，而这次比较准确，反复几个回合，他答复的关键原话都不会有出入。我总结失败的原因是：我有准备，他的准备更充足，经验、学问（知识）他都胜我一筹，难怪。然而，他这么多话的实质仍是“考验论”。
后来，我经过学习才知道世上还有《神学大全》、《反异教大全》那样的著作。他引进辩证（变化）因素来解决神正（全知全能）与以魔鬼为代表的负面事物的矛盾，从而解决神造魔鬼的矛盾其实是一种“自然神论”；也就是把自然的各种现象等同于神意，把自然总体等同于神的业绩，甚至等同于神。总想用自然来证明神，客观上却使神消融于自然，变成了“无神论在当时的一种形式”。
我的失败其实是一条老生常谈教训―――无神论与一切科学一样，必须全面的学习，知己知彼，而不是单凭机智，才能在斗争中胜利地驳倒有神论，证明自己。
神为什么造魔鬼是利用宗教理论的自相矛盾来对它证伪的一个特例，对神的证伪主要、一般的方法应该是人类亿万次实践，包括日常生活观察的结论和具备一定必要条件可以随时重复的科学实验事实。
在现实面前，神正论的不能成立更为人所共见，连《神正论》的作者也不得不承认；神所创造的现实世界不是完美无缺，有“罪恶与不公正现象”存在。只是“认为这无损于‘全能’和‘至善’……现存的世界是一切可能世界最完善的世界。”
“神创”―――“神正”二论都可以用它们不符科学确证的事实证伪，但可以用神学理论中内在的自相矛盾的逻辑方法而不必直接引出事实来对“二论”结合的神证伪，却只有神造魔鬼这一例。它简单、形象、明确、易懂又尖锐而幽默，容易引起哄动，对无神论宣传有一定价值。
神造魔鬼其实类似逻辑的“悖论”。正如通俗解释悖论的小故事―――有位理发师规定自己只给不能为自己理发的人理发，那么他自己头发须理时呢？如果他给自己理，他自己就成了能给自己理发的人，按规定不能理；如果不理，他又成了不能给自己理发的人，按规定该理。所以这条规定在他自己身上怎么也执行不了。神造魔鬼时神就如这位理发师，“二论”结合就如规定：“神创”规定神造一切无例外，魔鬼该神造；“神正”规定神只做好事，不做坏事，世上有魔鬼是坏事，所以神不能造；故而“二论”结合神怎么也执行不了！
当然，这个悖论只对一神教存在。如是二神或多神而不相统属，悖论就不存在。如善恶二神对峙的祆（琐罗亚斯德）教，就没有这个悖论。现祆教在印度仍有十多万人，伊朗、巴基斯坦也有，不过人数少些。
作者简介：陈艰，《绿洲杂志》顾问，《高等学校音乐教育》杂志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