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是青莲师米七寿。半个多世纪前,我曾在清华大学化学馆的教室里听先生讲课,先生站在讲台上给我们这些学生的印象是严谨认真、一丝不苟。当时清华的老师都各有特性:张子高先生儒雅;高崇熙先生高效精确;黄子卿先生厚重凝实;马祖圣先生则一入教室就不再讲中文;冯新德先生是与时俱进,常带给学生最新的化学进展;博采各家之长,且学术生涯最长的则是张先生。先生年过耄耋又主持了元素原子量新值的测定工作,且不避繁琐,购置样品,制定研究方案,数据处理分析直至英文论文的撰写、打字、发送都必躬亲。90多岁的老人常在斗室拨计算器,按打字机键盘,斟酌英文文稿字句,并常给我们这些70多岁的学生详细讲解自己的工作,可谓细致入微,令人肃然起敬。学术界中能在90高龄后仍兢兢业业从事研究的学者,大概张先生是极少极少的特例之一了!
科学研究历来就是百花齐放,多样性的。学科有大有小,研究有广有专,有基础有应用,我们从青莲师得到的教诲正是这样一幅科学的背景。先生在重水方面的研究,有的非常基础,如各种物质在重水中的溶解度研究,然而我国重水工业的发展却与先生密切相关。同位素的研究更具基础和应用的双重意义。九九归一,最后他在元素原子量精确值测定方面的研究则似超凡脱俗,走到一个与世无争的境界。最终,10种元素原子量新值被载入国际元素周期表中,成为全世界所有科学家、所有学生都得查用的数据,这是中国科学家对国际科学界所做出的贡献。
从40年代听青莲先生的讲课,到21世纪听先生娓娓谈论各种问题,从科学到社会,到花卉、奇石,到摄影、绘画,到对时弊的分析,到对进步的赞许,50多年来不曾间断。先生不计学生之不肖,从不忘教诲。传授科学知识不难,只要是有深造的科学家都可以胜任。而在严肃的课堂之外,以言传身教哺育大批桃李,则并不是所有“大家”都能做到的。老一代科学家多有这种品德。半个多世纪前在清华大学,我们都曾去过青莲师、冯新德师,甚至严肃的高崇熙先生家做客,而且有吃有喝。青莲先生的客厅最为雅致,挂着任伯年的画,摆着造型奇秀的灵璧石,盆栽花卉更是先生的拿手好戏。这些印象持续了半个多世纪,一直感染着我。如今先生还常约我一同去赏兰花,送我黑郁金香的球茎,我也愿做先生的书僮1
50多年过去了,我从青莲先生身上学到的做人的学问与做科学研究的学问同样重要,或尤甚之。我仍然常常骑着自行车去青莲师的家里,听他老人家谈原子量、谈种花、谈摄影、谈时政,大概会谈到先生百岁或更长的时候。
作者简介:胡亚东,原中科院化学所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