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科学与宗教关系的各种模型中,有的科学家认同“无关”这个模型,比如著名美国生物学家斯蒂文·J.古尔德(Stephen Jay Gould)就主张科学与宗教是两个不重叠的权威领域,各有各的权威,在解决各自的问题上都很出色,他说:“科学之网覆盖着经验主义的宇宙:它由什么构成(事实),为何这般运作(理论)。宗教之网则涵盖了道德问题与价值观念。”而有的科学家,如英国著名生物学家、自称无神论者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则认为这个观点不现实,认为:“在声称所有宗教信仰都不在科学领域的策略里,确有一些不诚实的自私成分。”而有的科学家具体分析了不同的层面的问题,如美国著名物理学家理查德·费曼(Richard Feynman)主张两个领域里存在着纠结之地,在形而上学上有冲突,但在伦理学上则没有。
这些观点的社会文化背景是当代原教旨主义者发起的“神创论科学”运动。那么,作者所持的这些观点是针对什么? 讨论科学与宗教关系对社会公众具有什么现实意义? 本文以问题的背景和三位作者观点介绍为重点,继而简要论述由此而得的启发与思考。
一、问题提出的背景
斯蒂文·J.古尔德在《科学与宗教:它们可以调和吗?》一书的第五章,以“两个不重叠的权威领域”一文,充分表达了他这样的观点,即为什么会认为科学与宗教是两个互不重叠的权威领域,有必要向公众解释科学与宗教的这种关系吗? 他描述这样一个情形:官方宗教承认进化论,但是“科学神创论”却反进化论,这使得很多牧师和信教的人感到困惑。很多人因教皇态度的转变而误认为科学与宗教的关系是和谐一致的。在这样的背景下,古尔德提出科学与宗教是不重叠权威领域的认识,并认为这样的解释具有消解疑惑的实际意义。
古尔德在文章中描述了下列情形:
(一)官方宗教对进化论态度的改变
1950年教皇庇护十二世在名为《人类基因》的通谕中发表声明,核心是:“天主教徒可以相信科学所确定的人类肉体进化的任何理论,只要他们承认,上帝选择某个时候已将灵魂注入了这一创造物中。”古尔德在分析这个通谕时认为:“教皇庇护十二世大体上接受了不相重叠权威(nonoverlapping magisteria简称NOMA)的原则,即只要天主教徒承认神造灵魂,就允许他们接受肉体的进化论假设。”“不过另一方面,针对进化论是一种科学概念的状况,他向科学家们提出了些许(神圣的)父亲般的忠告:该概念还未被证实,你们都要特别的谨慎,因为进化论引发的许多争议正好就在我的教权边界。”
1996年10月22日,约翰·保罗二世于教皇科学院(Pontifical Academy of Sciences)发表名为“真理之间不可抵触”文件,“为进化论的依据和天主教理论学说的一致性而辩护”。古尔德评论说:“天主教教会不反对进化论,也没有理由反对。” “天主教教会重视科学研究,通常不会把科学视为宗教的威胁,特别是天主教学说的威胁;长期以来,天主教不但接受了作为研究领域的进化论有其合理性,而且承认进化论与天主教信仰之间的潜在和谐。”“鉴于在知识不同分支领域中使用不同方法而言,可能看似不协调的两种观点能够协调起来。”
教皇对待进化论的态度转变,引发新闻界轩然大波。全世界报纸都以头版标题进行了报道,如1996年10月25日的《纽约时报》刊登“教皇赞同教会支持进化论的科学观点”文章。教皇亲近进化论的新闻报道,不仅仅是非天主教的记者们专属,梵蒂冈教廷亲自以新闻稿发布了一份同样的声明。意大利的报纸则用有史以来最大的标题和最长的篇幅对此进行了报道,比如一直保守的意大利报纸《Il Giornale》在报头呼喊:“教皇说我们可能是猴子变的。”教皇对进化论合法性的认可之所以被当作头条新闻,是因为这相当于传说,1640年教皇圣乌尔班八世重新处理伽利略事件,并谦恭地抱歉道:“对不起,伽利略阁下……太阳,呃,是世界的中心。”
官方宗教对待进化论态度转变,即从“虽说它不是那么回事,但我们不得不面对时可以承认”(教皇1950年勉强承认进化论时的观点),到约翰·保罗完全欢迎式的“已经被证明是真实的,我们总是欢迎自然的事实,而且我们进而关注激发的神学的启示”,说明了宗教一直在寻求与科学相调和的努力。而且这样的转变,在古尔德看来是从“作为信条到文明转变的好消息”,也是让那些同时赞同科学和宗教的人士最欢迎的消息,正如他评论:“最近的公告看上去是那么新鲜和富有启迪,值得所有的大字标题来报道。”
(二)原教旨主义者的“科学神创论”
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运动近几十年来一直在美国流行,深深影响了美国政治、公共政策和社会公众。原教旨主义者提出的教条,比如他们声称的“科学神创论”,认为《圣经》所言每句话都是正确,所有的生物都是6天的每天24小时中创造出来的,地球只有几千年的历史,进化论因此肯定是错误的。在古尔德看来,“科学神创论”是地方性的教区运动,仅在西方世界的美国有影响力,只在美国新教的几个分支教派地区流行,“人们可以偶尔发现一个修女(nun)愿意在她的教区学校生物课上教授‘神创论’,或是偶尔有一个拉比(rabbi,犹太教祭司)在犹太学校里同样教授该课。”
(三)美国公众的困惑
基于以上两种情况,让美国公众很困惑,尤其是那些牧师和信教的人。一方面,官方宗教承认进化论和上帝信仰是和谐一致的;另一方面,原教旨主义者“科学神创论”说进化论是错误的,并且这个众所周知的、自称的、矛盾的教条,在政治上已经发生强有力影响。美国社会和公众一直困惑:似乎进化论遇到了麻烦。
古尔德在其文章中列举了两个亲身实例。一个是牧师们在想知道“科学神创论”在美国的全部讨论时,提出:“进化论真的遇到什么麻烦吗?如果是,那是什么样的麻烦? 我所接受的教育一直说进化论与天主教信仰之间在学说上没有冲突,而且进化论证据看起来既让人很满意,又完全毋庸置疑。我遗漏了什么吗?”另一个则是他的一位非常真诚而认真的信教大学新生,提出:“我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而且也对进化论深信不疑,这是个既让人兴奋又已被充分证明了的观点。但我的同屋是个改变信仰的福音派教徒,极力坚持说我不能同时信仰上帝和相信进化论。请您告诉我,一个人可以同时信仰上帝和相信进化论吗?”
古尔德描述的这些背景,说明人们还是十分关注科学与宗教的关系,所以很迷惑现实的矛盾情况。因而,古尔德认为还是有必要消解公众疑虑,提出科学与宗教是两个互不重叠权威领域的观点。
二、主要观点
(一)古尔德的“不重叠的权威领域”观点
斯蒂文·J.古尔德在其“不重叠的权威领域”文章的引子中,明确地表明了他对这一问题的看法,指出:“不应该假定科学与宗教‘冲突’,因为它们每个都有一个合情合理的权威领域(magisterium,即具有权威的发言权),或是教导式的权威领域——这两个权威领域并不重叠(它们也不包含所有的探索)。然而两者彼此相撞,在它们的交界部,以完美的复杂方式相互交错。”
他在文中再次阐述他的观点:“其实,二者根本不存在所谓的冲突。科学之网覆盖了经验领域:宇宙是由什么构成的(事实)以及为何这般运转(理论)。宗教之网延伸到精神内涵和精神价值。二者之间不相重叠,但也没有涵盖所有问题(试想,比如艺术的权威和美的内涵)。”“我们研究宇宙如何运行,而宗教决定怎样能够进天堂。”“科学与宗教之间缺乏冲突,源于二者各自的专业领域间缺乏重叠,科学位于可验证的体系中,而宗教用以寻求恰当的道德价值和生活的精神意义。一个充实人生中的智慧成就,需要对二者投以广泛关注,正如一本伟大著作教导我们的那样,真理可以使我们自由,当我们学会公平地做事,仁慈地爱,谦逊地行路时,我们就会与我们的同伴和谐相处。”
对于支持科学与宗教和谐的人们来说,古尔德认为:“他们对自然怀有兴趣,更富有宗教的观念,他们认可进化论的事实,仍不断在宗教范围内寻找人内在的意义。我赏识这种努力探索的精神。”“我认为此时NOMA(科学和宗教不重叠的原理)出场是最有必要的。NOMA可以联系各自的话题,把各自范围内的话题连贯地引入到睿智的目标。如果人类有什么其他特别的宣称,我们可以仅仅作为生物演化来辨识独特性,约翰·保罗二世教皇也会指出他的领域总是因信条来辨识这种独特性。”
古尔德以这样的“不重叠的教权领域”观点,来阐明科学与宗教关系讨论的现实意义:
一是可以解释现实中会提出的进化事实与精神领域交叉问题。
古尔德指出:“如果科学与宗教这两种不重叠的权威领域,受到非人类领域(no-man’s-land)的阻隔而相距足够远的话,该辨析也许会毫无用武之地。但实际上,两者均朝对方的领域突然增进,以极其复杂的方式沿着结合处互相交叉,许多令我们棘手的问题随之而来。因为一个完整的解释同时要涉及到两者不同部分,而对于各自合理领域的划分也变得相当复杂困难。比如,两者明显同时涉及进化事实和精神领域的问题:既然进化论使我们成为地球上唯一具有高等意识的生物,那么我们对其他物种而言,必须承担的责任是什么? 我们与其他生物体间的宗谱关系,对于人类意味着什么?”
二是可以解惑牧师们和信教大学生对于“神创论科学”问题。
古尔德解释到:“进化论碰到的不是知识上的问题,并没有新论点提出来。而‘神创论’是美国本土的社会文化历史现象——一种个别人倾向的运动(不幸的是这些时日成了一股势力),这场运动是由新教徒原教旨主义者发起的,他们坚信《圣经》中每一个字句都完全正确的,无论这样的声称意味着什么都如此。”古尔德试图消除牧师和大学生们的疑虑,告知他们进化论既是正确的,又与宗教信仰是完全兼容的。他认为,“神创论”并未把科学与宗教置于直接对立的位置,因为没有这样的矛盾存在。在生物本性或生命史的问题上,“神创论”并没有提出任何不确定的经过智力思考的观点。
三是和睦科学与宗教关系。
针对科学界有人不愿妥协宗教以求和睦状况,并认为“宗教是头脑混乱、迷信和老派的”、“我们需要更有策略以期获得公众对科学的支持”的观点,古尔德表明自己不同的态度,认为:“我本人在任何意义上都不是个信教者,但是我对宗教极为尊重,有些主题还很吸引我,我主要关注那些贯穿宗教体系中以及西方历史中的历史悖论。我深信NOMA(不重叠教权领域)概念下促进互爱与和谐,NOMA是基于道德和文明之上的原则,而不仅仅是策略性的解决办法。如果宗教不再表述自然事实结论,而是交还给科学范畴,科学不再是更高形式审视道德准则,这种互相的谦和将导向重要的、多样的、热情的、实际的和谐结局。”“宗教对太多人的太重要,难以允许任何的诋毁和污蔑。我举个例子,个人推测罗马教皇坚持灵魂神授是要人保持对神的恐惧,是一种维持人的优越性的手段,在进化理论中的世界没有谁是具有特权的生物。但我知道灵魂概念不在科学范畴,也不能威慑和影响到我的领域。进一步讲,如果我个人不能接受基督教关于灵魂的观念,我确实尊重这种隐喻概念的价值,一是因其根植于道德讨论范围,二是因其表达关于人类最具有潜力的话题:我们体谅和关心所有关于伦理和智力的努力,这也是进化中赋予我们的使命。”
总之,古尔德对于科学与宗教关系的念度,很鲜明地不同于主张“冲突论”的科学家观点,而是“无关论”的典型代表。他的观点简言之:科学只与经验主义的自然宇宙发生关系,而与道德伦理无关;宗教是精神和道德价值的专属领域。
(二)道金斯的“鱼和熊掌怎能兼得?——不可调和的差异”观点
英国著名生物学家理查德·道金斯(Richard Dawkins)是一位主张科学与宗教“冲突论”的无神论者,也是近些年激烈地反对将科学与宗教调和起来的论战者。他在文章“鱼和熊掌怎能兼得?——不可调和的差异”中,对斯蒂文·J.古尔德的科学与宗教是两个不重叠权威领域的观点进行了反驳,认为科学与宗教有不可调和的差异,那些“在声称所有宗教信仰都不在科学领域的策略里,确有一些不诚实的自私成分”。
理查德·道金斯首先认为古尔德“在其《自然史》(Natural History)专栏中评论了教皇对进化论的态度,代表了一种在信教者和不信仰者之间进行调和的主流论调”,那就是“科学与宗教因其教义和学说分属不同领域而不发生冲突”,“可以达成互爱和谐”。而对此理查德·道金斯给予充分的质疑,特别是古尔德提出两个“不相重叠的教权领域”中,“科学的网络支配着经验王国,包括事物由什么组成(事实),其工作原理缘何如此(理论)。宗教的网络使道德意义和道德价值问题得以延续”。
理查德·道金斯认为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他在“考察教皇究竟就进化论说了些什么”,以及“考察教会的其他主张。看看他们是否真的严格地活动于科学的领域之外,不越雷池半步”之后,理查德·道金斯不同意很多非信仰人士,轻率地接受或出于礼貌而“说宗教具有某些特殊的技术为我们解决了道德方面的问题”,他认为这“太牵强和不可信”。
理查德·道金斯从以下几个方面论述了他的观点:
一是理论上,宗教所提出的道德是出于坚定的信仰,而非事实依据。
道金斯指出:“假设有一个道德前提或优先道德信仰,那么世俗道德哲学中重要、缜密的学科,则可以运用科学或逻辑推理,指出信仰背后隐藏的暗示,以及各种信仰之间的矛盾。但是,绝对的道德前提本身须是有来头的,可能是来自无争的坚定信仰,也可能是来自意味着权威、启示、传统和经文组合的宗教。遗憾的是,期望宗教为我们那些漫无根基的道德提供源头方面的事实依据,则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所谓的“特殊技术”解决道德问题,那只能是指用“信仰”而不是运用科学或逻辑进行事实推理的“技术”,缺乏客观性,因而是不太可信的。
二是实践中,道德的源头是正派和自然公正的自由舆论,而非宗教教义。
道金斯指出:“实践中,有教养的人是不会把经文作为最高的权威来进行道德推理的。相反,我们总是对经文去伪存精,吸收其精华之处,如《登山宝训》(Sermon on the Motunt);摒弃糟粕之处,比如对石刑的义务、处决背教者、惩罚侵略者的子孙后代。我们大家都不会把《旧约》中字面意义的上帝作为榜样,那是一个冷酷无情、报复心重、嫉妒心强、杀戮成性,并且带有种族主义、性别歧视的榜样。当然,用我们现在的文明标准来评判古时的习惯是不公平的。但是,这恰恰是我的观点!显然,我们最终的道德信念还有别的一些来源,当这个来源满足我们的意愿时,它比经文更具优势。”“我们最终道德信仰的替代来源,好像是一种正派和自然公正的自由舆论,在世俗改革派的影响之下,随历史变迁而频繁改变。诚然,听起来这并不像基本事实。但在实践中,我们包括我们中的宗教人士,都给予它比经文更高的优先权。在实践中,我们,包括那些信仰宗教的人,或多或少忽视了经文。当经文支持自由舆论时引用它,反之则抛之脑后。并且,不管自由舆论是什么来头,也不管我们信不信宗教,我们都可以这样做。”
三是教皇关于进化论的言论还是入侵了科学领域。
针对进化论的话题和教皇是否履行了远离科学的问题,理查德·道金斯阐明了反对古尔德声称的宗教远离科学领地(即NOMA不重叠权威领域原则)观点。他认为教皇科学院关于进化论的发言是一些诡谲的、含糊其词的言谈,教皇在科学证据与“启示”之间进行艰难的调解时,尤其是在出现一个本质矛盾时(这个矛盾是教皇在“试图调和不连续的本体论问题违背了物理的连续性”时发生的,因为这种连续性似乎是进化论在物理和化学领域研究的主线),依靠的是“蒙昧主义前来救援”,“说得明白一点,在原始人类进化过程的某一时刻,上帝出来干预,向一个古老的动物谱系中注入了人类的灵魂。”
道金斯尖锐地指出:“当然,这种突然地注入是有必要的,否则天主教道德基础就没有立足的特征,这个特征的精要是物种歧视(speciesist)。为了获得肉类,我们可以杀死成年动物,但是堕胎和安乐死就是谋杀,因为这其中涉及到人的生命。如果仅仅因为天主教的道德有科学所研究方面的含义,那么天主教之网就不受限于道德考虑。天主教道德要求在智人(Homo sapiens)和动物界之间存在一条鸿沟。这条鸿沟本质上来说是反进化论的。在时间轴内突然注入了不朽的灵魂,是对科学研究领域的一种反进化入侵。”
“像古尔德和许多其他人那样,声称宗教远离科学领地,把自己限制在道德和价值层面,这根本不现实。有超自然存在的宇宙与没有超自然存在的宇宙有着本质的性质上的不同。这样的差异注定是一种关涉到科学的差异。宗教做出了存在的各种声称,那么这意味着涉及到科学的断言。”
四是宗教理论涉及到科学事实。
理查德·道金斯指出罗马天主教会有许多重大理论都涉及到科学事实问题。比如:“圣母玛利亚的诞生,圣母玛利亚肉体升天,耶稣的复活,人死后灵魂不灭:所有这些声称显然具有科学所研究的性质。究竟耶稣有没有生理意义上的父亲,这不是一个‘价值’或‘道德’的问题,这是一个严肃的事实问题,我们可能没有证据证明它,但不管怎么说它是一个科学要研究的问题。可以确定:如果发现了支持这一说法的证据,在提到这一点时,罗马教廷也不会再沉默。”“圣母玛利亚死后,她的尸体或是腐烂,或者肉身从地球被移至天堂。1950年左右罗马天主教官方颁布的《圣母升天》教义,暗指天堂是一个具体的物理位置,并且存在于现实自然中,否则一个女人的肉身如何能到达那里呢? 在这里,我并不是说关于圣母玛利亚升天的教义是错的(虽然我这样认为)。我只是反驳它那种‘不属于科学领域’的声称。相反,圣母升天明显就是涉及到科学的理论。同样的,我们身体死亡灵魂继续生存,天使降福,圣母玛利亚显灵以及所有奇迹,也都是这样的理论。”
道金斯尖锐地指出:“在声称所有宗教信仰都不在科学领域的策略里,确有一些不诚实的自私成分。一方面,奇迹故事和身后承诺都是用来给思想简单的人留下深刻印象并赢得皈依的,从而使信众人数增加。恰是因为这些故事中包含了科学的影响而使之广为流传。但与此同时,考虑把这些同类故事置于逃离一般的严肃的科学批评之下并不公正:这些是宗教的事情,不在科学领域之内。但是你不能两者兼得。至少,不应该允许宗教理论学家和辩护人士同时使用两者(即同时使用科学和宗教)辩护。遗憾的是,包括非宗教人士在内的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出于责任感而让他们这样做了。”
(三)费曼的“科学与宗教的冲突只在形而上学而非伦理道德”观点
《科学与宗教:它们可以调和吗?》中收录了196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理查德·费曼(Richard Feynman)的文章“世界纠结的地方——在形而上学上有冲突,但在伦理学上没有”,这是从《全部意义:一个平民科学家的思考》(米歇尔·费曼和卡尔·费曼著,1998年Helix Books/Addison-Wesley Books出版,版权独有)摘录而来的。理查德·费曼(1918—1988)是20世纪最重要的物理学家和理性思考者,是个强烈主张在公众中进行科学普及的人,他认为科学家有义务运用理性去思考和解决对公众重要的问题。本文代表了费曼最优秀的思想,呈现的是费曼关于科学与宗教关系的思考。
一是不同教育方式产生“冲突”感,但是知识让人回归理性。
费曼从一般现象入手,首先肯定了一种来自不同教育方式所产生的某一种类型的“冲突”,并分析了其中知识方面的原因,他主张人们最终要回归理性。他指出:“学生在学习科学时会遇到困难,其中的一个就是科学和宗教的冲突,因为接受两种不同方式的教育时,谁都难免遭遇这种困难。虽然我们可以在神学和高级哲学的水平上争辩说,不会有这种冲突。但是作为一个从信教家庭出来的年轻人,他(或她)在学习科学时,事实上还是会与自己或者朋友陷入争辩之中,所以还是存在某一种类型的冲突。”他分析这种类型冲突的第二个起因,是自然科学已经发展到给造物主没有留下多少空间。他说:“宇宙之大是非常令人震撼的:我们所处的地球只是个围绕太阳旋转的微小粒子,太阳所在的银河系有千亿个太阳,而银河系只是宇宙中十亿个星系中的其中之一。再者,他通过学习知道,人类和动物在生物学上有密切的关系,每种生命形式与其他生命形式在生物学上都有密切联系,人类只是漫长的、波澜壮阔的进化大戏中的迟到者。神的造物还剩下什么呢? 还靠什么支撑呢? 然而,到处都是原子,所有的东西看来都是原子按照某种永恒的规律构造而成的,万物莫不如此。各个星球都是原子组成的,各种动物也是原子组成的。至于它们神秘地呈现出“活着的”样子,则是因为原子是按照某种复杂的原则组成的。”他在描绘了人类惊叹宇宙伟大奥妙之时的心理体验后,还是主张回归到理性认知,认为那种理论即“一切都是上帝为了观察人类善恶斗争而安排好的戏剧”,看起来是不充分的。
二是科学与宗教的冲突只发生在形而上学而非伦理道德上
在分析科学新知识动摇信神基础会不会导致怀疑伦理道德的难题时,费曼阐述了“科学与宗教的冲突只发生在形而上学而非伦理道德上”的观点,认为科学的机械世界观与伦理道德无关。
理查德·费曼是这样阐述的:“就我所知,要证明上帝不存在是不可能的。”但对于信教学生因“作为个人的祷告是无法让上帝听到的”结论,而“怀疑会派生出伦理上的难题”时,他说:“对我来说,似乎在伦理道德观与宇宙机械论之间存在着一种无关性。”“伦理学、道德观与宇宙的机器论(将宇宙看作是有序的机器)之间是各自独立的。”“事实上,科学对与宗教有关的很多观念造成了很大的冲击,但是我认为,无论是以哪种方式,它都不会影响到道德情操和伦理观念。”
“困难在于,科学偶尔会和前面的两个方面(指宗教的形而上学、伦理学和激发灵感三个方面的前两个)发生冲突,也就是伦理学和形而上学方面。”他列举了“日心说”和“进化论”两次大争论后,宗教从自己的立场上败退,但道德伦理却没有什么改变的事实,指出:“由于在形而上学的立场上与事实不符,大多数宗教在该问题上一再败退。这么做的结果是,在道德观上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虽然“因为宗教与科学事实是互相冲突的”,而且“科学需要抱着‘存疑待定’态度,以便鉴赏自然”,“宗教信仰的‘笃信’常常与坚定的宗教信仰相关”,但是“宗教的形而上学方面看起来与伦理价值无涉,不知何故,道德价值看起来
总是不属于科学领域。”
理查德·费曼的这些观点,虽然没有道金斯的态度那么激烈,但是他的观点还是倾向了科学与宗教的冲突关系,只不过具体化到形而上学这一哲学命题,也就是世界观的问题上了,更加清楚“冲突”的范围,所以更能为人们所接受。
三、结论与启发
三位科学家观点令人深思,到底科学与伦理道德真的无关吗? 科学与宗教是两个互不重叠的权威领域吗? 宗教是有专门的技术解决伦理道德问题吗?
虽然三位科学家的观点各异,但都涉及到了科学、宗教与伦理道德关系的核心问题。比如斯蒂文·J.古尔德认为“科学位于可验证的体系中,而宗教用以寻求恰当的道德价值和生活的精神意义”,“深信NOMA(不重叠教权领域)概念下促进互爱与和谐,NOMA是基于道德和文明之上的原则,而不仅仅是策略性的解决办法”;理查德·道金斯则反对“说宗教具有某些特殊的技术为我们解决了道德方面的问题”,认为“我们最终道德信仰的替代来源,好像是一种正派和自然公正的自由舆论”,而宗教中的许多重大理论都涉及到科学事实问题,宗教也并非与科学无关;理查德·费曼认为科学与宗教的冲突只在宗教的形而上学问题上出现,而在伦理道德问题上并未出现,伦理道德不属于科学领域。
应该说,三位科学家的观点都有自身的立场和各自的侧重,对于我们了解不同观点及其方法,还是很有借鉴作用的。笔者认为,评论他们的观点需要看他讲话的前提条件,以及他们对于问题分析的方法。总体来讲,笔者站在无神论者立场,更赞同理查德·道金斯的观点,认为道德观念并不是宗教领域的专属问题,它是一个社会性舆论问题,判断道德的基础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事实,而不是虚幻的崇拜之下的宗教教条或清规戒律。科学不是道德伦理,但是它为伦理道德提供判断的可靠依据,因为它揭示事实真相。而宗教道德的教条有些内容虽然是符合社会实际需要的,但有些内容是建立在宗教形而上学(具有宗教超自然崇拜性)之下的,不符合自然的客观规律,因此,当科学发现其谬误时,必然冲击宗教道德观念。科学与宗教冲突也在伦理道德方面有所表现,比如较早的堕胎、避孕问题,近些年克隆研究和人类基因工程问题,都表明了揭示生命奥秘的生物学发现,与宗教关于上帝创造生命观念相冲突。其实,不是科学要与宗教相冲突,而是社会广泛使用科学技术,却遭到笃信宗教道德教条的宗教教徒反对(此问题已在冲突专题的评述四中阐述了)。
作者简介:孙倩,中国科协干部
本文责编:文 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