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何“建设和谐香港”
很高兴能有机会参加香港各界文化促进会所主办的“弘扬精神文明，建设和谐香港”论坛；感谢香港各界文化促进会长庄世平先生和理事长李国强先生的盛情邀请。
当前，祖国内地正在热烈研讨如何建设一个和谐美好的社会，现在看到香港各界文化人士也在热烈研讨如何“弘扬精神文明，建设和谐香港”，说明香港和内地的人心是相通的。但我个人长期在内地生活，不一定能对香港如何建设和谐社会提出切实中肯的意见，我只想借这一论坛，介绍一下我对内地如何建设和谐社会的一些思考，也许可供香港朋友们的研讨参考。
二、内地将如何建设和谐社会
其最重要回答的问题，是和谐社会将包括哪些内涵，要在哪些问题上达成社会共识。最近，胡锦涛主席提出“树立社会主义荣辱观”。其中说，“在我们的社会主义社会里，是非、善恶、美丑的界限绝对不能混淆，坚持什么、倡导什么、抵制什么，都必须旗帜鲜明。”我以为，这是内地如何建设和谐社会的理论基础。因为如果一旦出现是非颠倒，善恶混淆，美丑不分的局面，社会将为此而纷争不息，甚而将走向分裂，建设和谐美好社会的愿望，也就此落空。
那么，判断是非、善恶、美丑之分，在中国社会间达成社会共识的科学的判断的标准是什么？邓小平先生回答，判断的标准是：“是否有利于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是否有利于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近来，胡锦涛主席又提出科学发展观，提出“以人为本”的人文精神和“科学发展”的科学精神作为指导中国一切工作的最基本的指导思想，这就进一步深化了我们对判断“是非、善恶、美丑”的标准问题的理解和认识。
所以，中共中央所提出的“科学发展观”，亦即“以人为本＋科学发展”的理念，就成为判断“是非、善恶、美丑”的“界限”的根本标准。
三、在内地，需要在哪些问题上，达成社会共识
这就是胡锦涛主席基于“科学发展观”提出的八荣八耻的荣辱观：“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以服务人民为荣、以背离人民为耻；以崇尚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以团结互助为荣、以损人利己为耻；以诚实守信为荣、以见利忘义为耻；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乱纪为耻；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其实，在中国历史上，从来都关注着道德观或荣辱观的建设。在中国的封建社会里，曾经以“忠孝仁爱，礼义廉耻”作为国民道德规范的标准；有某些时候，又以“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作为另一种概括。有一副送给民族投降人士的对联，“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前者漏失了“八字”，亦即“忘八”（王八的谐音），后者取消了“耻字”，亦即“无耻”。八荣八耻是在中国全新的历史条件下提出来的，以下谈谈我的理解：
１． “为国为民”―――社会主义荣辱观的核心
中国历史上许多高风亮节的正直人士，从来是以封建社会所概括的道德准则，作为自己的行动的指针的。但是，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人民成为国家的主人，所以，在社会主义荣辱观上，就从“忠君爱国”转变到“为国为民”。从“忠君爱国”到“为国为民”，是如何对待国家观念的重大转变。在中国革命的历史上，在中国国民党内有一位著名的爱国人士，陈布雷先生。陈先生曾经为中国的抗日战争，写了不少极有价值的文章。但是，当陈布雷先生的“笔”，转向于只为某一个人服务的时候，他的极有文采的文章，就此黯然失色。周恩来总理就曾婉转地向陈布雷先生提出：希望陈先生的“笔”，“不要仅为某一个人所用”。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所以，在胡锦涛主席提出的八荣八耻中，首先提出：“以热爱祖国为荣，以危害祖国为耻”；“以服务人民为荣，以背离人民为耻”。
香港作家金庸先生撰写了１５部武侠小说，认为武侠精神还要“为国为民，侠之大者”！准确一点讲，武侠行为已经过时，因为不论是内地或香港，都是法制社会；侠义行为不能突破法制！但如果武侠行动，也要以“为国为民”作为优先遵循的准则，更遑论其它？！
“为国为民”，是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北宋范仲淹的《岳阳楼记》中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是传诵千古的名句。《岳阳楼记》还说：“居?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所不同的，时代发生了变化，这里的“君”，已不再是皇帝，而是国家的象征。有趣的是，范仲淹在这里用的“江湖”一词。在武侠小说史上，曾有不肖生平江先生首撰《江湖奇侠传》；当代有金庸先生撰写的《笑傲江湖》，似乎是范老先生首先提出了“江湖”的概念。连“江湖之远”，还要将“为国为民”放在第一位！
在明朝晚年，被称为“东林党人”的正直爱国人士，撰写过一副著名对联：“风声、雨声、风雨声，声声入耳；国事、家事、国家事，事事关心”。这也体现出中国文人一贯的“为国为民”的崇高理念。我个人对于这一对联却特别感兴趣。我是从事自然科学工作的，当然要关注到自然现象，但是，自然科学工作者还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对自然现象的深刻研究，和国家人民的需要，紧密地结合起来。
２． “为国为民”，要将“崇尚科学，尊重劳动”放在优先的地位
“为国为民”，这是一切国民或公民“立身处世”的根本出发点。为达到这一目的，无疑就要讲到“方法”或“手段”。这就是胡锦涛主席所提倡的，“以崇尚科学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以辛勤劳动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科学社会主义理论告诉我们，“社会生产力是决定社会历史发展的最终决定力量”。当前，内地的一切工作，均 “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其理由就在于“生产力”是决定社会发展水平“高低”的最终决定力量。
怎样实施“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最重要的因素：一靠科学，二靠劳动。所以在“八荣八耻”荣辱观中，就将科学和劳动列为重要的内容。由于时代的进步，当今促进生产力迅速发展的最重要因素，已由增加劳动者数量和强度、延长劳动时间，以及自然资源的消耗等方面，进一步上升到“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上。所以在“八荣八耻”的荣辱观中，就将“崇尚科学”，放在“辛勤劳动”的前面。当今中国正在走一条新型工业化的道路。中国是１３亿人的大国，其未来，可能稳定在１５亿人；亦即其总人口，比当前全部发达国家约８亿多人口的总和，还要多出６～７亿人。中国的现代化将是史无前例的。所以，中国必须成为一个创新型国家。要实现“创新”，就必须“崇尚科学”。要大力发展科学，依靠科学，将中国建设成为高度繁荣、昌盛、文明、富强的国家。
科学是通过劳动作用于生产力的。“尊重科学”，就同时意味着必须“尊重劳动”。在中国古代，有许多诗句，都是歌颂“辛勤劳动”的。“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为解决老百姓的穿衣吃饭问题，我们的先人们曾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３． 要“团结协作”，更要“诚实守信”
科学和劳动不是少数人能推进的。
有一种说法，说理论物理学家靠的是“一枝笔，一张纸，一杯茶、一支烟”，亦即是单个人的发明创造。不然，理论物理学的研究，必须融入某一科学共同体之中，才能作出实质性的贡献。我国核事业发展的历史证明：核事业的发展，“首先要打好理论仗”。但是，中国科技界之所以能在短期内“打好理论仗”，首先得力于一个优秀的理论集体。我国著名理论物理学家―――我的老师―――彭桓武教授，曾为核事业的成功，做了一副对联：“集体、集体、集集体；日新、日新、日日新”。至于现代工业，现代服务业，其实也包括现代农业，早就证明了一条原理：任何人都不能说，某一产品或某一商品，是“我”所制作的产品或商品。所以，为了有效地推进科学、推进劳动，就必须“以团结互助为荣，以损人利己为耻”。
但是，中国的经济环境正在发生重大变化，―――中国正在由历史上曾经试行过的计划经济体制，转变到市场经济体制，中国正在试图用市场经济模式来推进中国的社会主义，中国的市场经济又名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市场经济是一种“竞争”经济，既然是“竞争”，就似乎必然是“损人利己”？！这要看是什么性质的社会制度，看是什么样的世界观。市场经济也可以成为“团结互助”的经济，只不过以商品交换实现“团结互助”。商品交换做得公平公理，也可以达到“互利”、“双赢”，其中产生的“争异”或“争议”只不过反映了异议双方赢利数量的差别。但是，一旦异议双方达成了协议，就必须“诚实守信”；否则就将破坏双方的“团结互助”。所以，“八荣八耻”荣辱观的第６条说，“以团结互助为荣，以见利忘义为耻”。
在当今内地实施的各种生产要素的市场上，确有少数人因“见利忘义”，而破坏了商品经济的游戏规则。这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内地经济的发展。所以胡锦涛主席就特别将“诚实守信”作为荣辱观的重要内容。
１９４７年以前，我曾在上海市生活。而上海市却是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城市。我母亲在某一企业中充当职员，曾多次向我们谈到商业往来中的诚信问题。上海人不仅要信守所签定的书面合同，而且高度尊重彼此达成的口头协议。用上海人的口头语来说，那就是“言语一句”，“一句言语”！
其实，“团结互助”是社会人际关系中的基本的人性原则；“见利忘义”则是公共道德普遍谴责的行为。所以在中国人的传统教育中，不仅仅在商品交换上要忠实履行“言语一句”，在待人接物上，也高度崇尚诚信的准则。《论语》就说，曾子每天要“三省”其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
４． “遵纪守法”，是法制社会里的每一位公民必须遵守的义务
香港是法制社会。内地也是法制社会。“遵纪守法”，是一切法制社会里的每一位公民所必须遵守的准则。“违法乱纪”，不仅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还要受到法律的追究，我们赞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精神，但不赞成“拔刀”的行动，更赞成“路见不平、依法相助”，这种新型侠义精神。
为了真正做到“以遵纪守法为荣，以违法乱纪为耻”，我赞成居住在内地的每一位公民，要多多学习法律知识，要消灭“法盲”，尤其要学习国家的根本大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
５． 仍要提倡“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
艰苦奋斗，勤俭节约，从来是中华民族的有悠久历史的传统的美德。《朱子家训》说，“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近几年来，内地的经济建设有飞速的发展。但相对于１３亿人口来说，内地的人均ＧＤＰ仍属于较低水平。所以，居住在内地的一切公民，要“以艰苦奋斗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但是，马克思主义要“与时俱进”，社会主义荣辱观也要“与时俱进”。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当代人对“发展观”有了新的认识，这就是当代人所追求的社会经济的“发展”是可持续的发展。１９８７年４月，在联合国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的报告《我们共同的未来》中提出，“今后人类发展的方向应该是可持续发展的方向”。又提出：可持续发展是“既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的发展”。为了做到可持续发展，当代人要为后代人的发展能力，留下发展的余地。我们必须妥善地解决在发展过程中，所出现的人口、能源、资源及环境的问题。所以，必须以“勤俭节约，艰苦奋斗”，作为长期坚持的国策。
６． 建设和谐社会，要以“八荣八耻”荣辱观作为建设精神文明的最重要的思想基础
以上所列举的“八荣八耻”荣辱观，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也是一切生活在内地的公民们，应该达成共识的共同的荣辱观。
春秋时期的管仲曾经说过两句著名的话：“衣食足而后知荣辱；仓廪实而后知礼义”。中国内地已跨入温饱阶段，正在向全面建设小康社会迈进，所以现在提出“八荣八耻”的社会主义的荣辱观，亦即在精神文明建设上，要“知荣辱，知礼义”，要以“八荣八耻”荣辱观，作为建设和谐社会的道德基础。（待续）
作者简介：何祚庥，中科院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中科院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