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无神论是唯物辩证法的基础，没有科学无神论教育的熏陶，对于唯物辩证法的理解是不深刻、不扎实的，常常经受不住有神论的迷惑与进攻，因此科学无神论的教育是不能跨越的。其中，对所谓“内省体验”的正确认识也是重要的环节，尤其关键的是直接涉及到对它们的唯心或唯物的理解问题。如果唯心地理解“内省体验”，将其看成神秘的东西，它就可以被当成“圣灵”的表现，灵魂就有了用武之地，神鬼也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出场了。这是在无神论教育中须要特别关注的又一个焦点。
这方面，饶有兴趣、发人深省的是：有一些现代物理学家通过自身的专业研究，体会到了现代宇宙观的奥妙与深刻：通过学习、探索，还了解到印度教、佛教和中国道教的哲理竟然与现代宇宙观有不少相似之处，这使他们感到惊讶、昂奋，激励他们去进一步挖掘、钻研。美国理论物理学家、系统论专家F?卡普拉就是其中一位代表。他的《物理学之“道”―――近代物理学与东方神秘主义》一书具有很大国际影响，被翻译成12种语言，畅销几十万册。他“曾经到处旅行，为有专业知识的和一般的听众作报告”(《物理学之“道”》再版序言)。这确实是一部值得人们重视的著作。一方面因为它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对现代宇宙观有一些辩证的思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它从现代物理学的研究中却得出了一些神秘主义的错误结论，传播颇广，但没有被众多读者所看破。书中留下了一个解决得令人不能满意的重大问题，那就是：现代物理学与东方神秘主义者宇宙观究竟相似在哪里？为什么会有这种相似性？
F?卡普拉的看法是：神秘的传统哲学“提供了一个协调一致和尽善尽美的哲学框架，它能容纳物理学领域最先进的理论”(再版序言)。在他看来“相似”是全面的、彻底的。为什么相似呢？F?卡普拉的回答是：“……科学和神秘主义是人类精神两种互补的表现， 一种是理性的天赋，另一种是直觉的天赋。近代物理学家通过理性智能极端的专门化去体验世界，而神秘主义者则通过直觉智能极端的专门化去体验世界。……它们既没有哪一个包含另一个，也没有哪一个可以归结为另一个，对于更充分地认识世界来说，二者都是必要的和互补的。”(《物理学之“道”》，第295页)一个从外部世界出发，一个从内部世界出发，就这样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这些是全书的主导思想和核心观点。
有必要指出的是，“现代物理学与古代神秘主义相似”的提法并不确切，更清楚的表达应该是：现代物理学的辩证思维与古代神秘主义哲学中包含的朴素的有机论整体思想是相似的。现代物理学与古代神秘主义只是在这方面相似；至于在科学内容、科学思想和科学方法方面是大不相同的，古代哲学在当时所不可避免的神秘主义观念则是与现代物理学的精神相背离、相冲突的，它们是截然不同的。F?卡普拉看到了前者，却没有看清后者，甚至把神秘主义观念的糟粕也兼收并蓄起来，并给它罩上了现代物理学的光环，这就铸下了大错。因此，他才会说出如下令人咋舌的话语：“物理学的道路或曰‘道’，乃是一条具有情感的道路，一条通向精神知识和自我实现的道路。”(同上，第12页)“它将超越思维和语言的范围，把我们引向科学之外而进入不可思议(acintya)世界。在这样的想像中所包含的知识将是完备的，但是无法用言语来交流”。(同上，第291页)
难道真的如此吗？真的“不能通过一个来理解另一个”？后者真是靠“静坐沉思”，“凭直觉去感知宇宙奥秘的”，这种直觉能力是什么样的能力，其来源为何呢？难道真的这是一种超出了理性的范围，无法用语言适当地表达的知识？是―种不可言传的体验？神秘的传统思想，只有在你决定积极参与时，才能较深刻地感知，而“积极参与”就是“静坐沉思”？!
这里，涉及到了人的“内省体验”，也就是心理学中的“自我意识”问题。事实一再表明，要想正确理解人的意识现象，必须以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的先进思想为理论指导，否则就根本不可能正确解决意识心理学问题。在西方心理学发展史上，意识心理学理论就一直没能得到较好的解决，一直成为由各种唯心主义的思想从中吸取“营养”，并据以在各自领域为神秘主义渗透摇旗呐喊的手段。F?卡普拉显然是受到了这方面的影响。比如，西方内省心理学(W?冯特和E?B?铁钦纳为代表)就认为，意识心理学是研究意识经验的科学，而构成意识的各种要素是纯内部的东西，对于这些要素及其组合方式，只能通过个人自己的内省来认识，其他人是无法接触到的。在内省心理学中，人的意识完全被孤立起来，割断了与外界、人的行为的关系。一句话，意识是一种只能通过内省、而不能客观认识的东西。
当然，与意识相比较，自我意识有它的特点。这时，人所反映、认识的不是一般的外界事物，而是它自身。自我意识所指向的客体是人自身。但是，决不能因为自我意识有这种特点，就认为它是和外部世界完全隔绝而自我封闭起来的东西。自我意识决不是对“纯粹精神”的认识。因为，人在意识到自己的某种活动、某种心理状态等等之前，首先必须要有自己与外部世界发生联系的相应活动以及心理状态等的客观存在，否则，人是不可能认识它们的。所以，人的自我意识，实际上依然是人对现实的反映和认识，只不过这时是把自身当作了客体而已。
从历史发展的角度来研究也可以表明这一点。人的自我意识是在人的意识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意识不是由自我意识、“自我”产生的，相反，自我意识是在人的意识发展的较晚的时期才产生的。作为自我意识产生的前提条件，意识就必须先发展到一定的水平，人逐渐地实际地成为实践的主体。由此而言，可以说自我意识是意识的一种高级形式。
所以说，人类的自我意识也要来自人类实践中对客观世界规律性的认识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类不仅认识到客观世界的规律性，还认识到为了正确认识客观世界的规律性，自身主观世界的这个认识过程也要合乎规律才行。那么，人类主观世界的思维活动应当遵循什么样的规律，才能正确认识客观世界的规律性呢？显然，两者必须是同构的。客观世界是什么样的，我们就得如是地去思考，否则将走入迷宫，甚至无功而返。与外界完全隔绝的“静坐沉思”是既不可能认识外部世界，也根本不可能认识自身的。
这样，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现代物理学的辩证思维与古代神秘主义哲学中包含的朴素有机论整体思想会相似了。答案不应该是神秘的、非理性的，而应该从他们各自的认识对象本身去寻找。现代物理学研究的是宇观世界(相对论)和微观世界(量子力学)，而古代神秘主义者面对的是宏观世界(主要是人体)，他们所各自达到的对宇宙图景的认识所以是相似的，这是因为他们所认识的宇观世界、微观世界与宏观人体世界本身就是相似的，所以他们通过各自的认识对象所达到的对宇宙图景的认识当然也应该是相似的，如果是如实地反映了对象本来面貌的话。
葛文达喇嘛说出了古代神秘主义哲学的实质：“觉悟了的人……的意识领会着宇宙，对于他来说，宇宙成为他的‘身体’，他有形的身体成为宇宙精神的体现，他内心的想像表现着最高的实在，而他的话语则表达着永恒真理和彻悟的力量。”(Lama Anagariks Govinda，Foundations of Tibetan Mysticism，p．225)人以自己的身体(“成为宇宙精神的体现”)为参照物来“想像”宇宙的奥妙(“表现着最高的实在”)也就可能“参悟”出有机论整体思想的宇宙观，即是东方的哲学和宗教思想中所谓的对世界的神秘主义体验。这种“体验”自然包含着一定的合理性，因为人体与宇宙在某些方面确实是相似的。
作者简介：于祺明,中央民族大学哲学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