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重温自己为五台山之行所做的笔记,觉得有关五台山的见闻有助于大家认清迷信。故不揣冒昧,整理出来寄投《科学与无神论》。
去年暑假,我去了一趟五台山。
五台山有五座高耸的山峰。因峰顶平坦如台,分别被人称作东台、西台、南台、北台和中台,其中北台海拔最高。
为了“无限风光在险峰”这句话,我登临了北台。到了才知道,北台高虽高,但算不上险峰,也没有无限风光。不过此次登临我有意外的收获。在北台,我对迷信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更深一层的体会。
海拔三千多米的北台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寺院,傍晚时分到达的我只能到它里面求食寻宿。当火头僧把我领进客房时,我发现已经有一对夫妇先我到达,挂单此处。
夫妇是张家口人,男62岁,女52岁,来此朝山。以后的三个夜晚和两个白天,云雨始终封锁北台。我和这对夫妇被困在客房里,慢慢地,我了解了这对夫妇的来龙去脉。
安顿下来不久,火头僧喊我们去吃饭。我和男人去了厨房,而女人没去。当时我没太在意,以为女人或是不舒服没胃口,或是自带了干粮。
一开始,我乐观地想,雨下得再久,赶明早上也会停,到时候我就可以走了。客房太潮湿了,空气发霉,被褥发卤,担心煤气中毒又不愿拿纸糊住破碎的窗玻璃。如此条件,我实在是难以消受。我想这对夫妇也肯定和我一样,明天早上就开拔。
所以吃完饭回到客房,我问男人:“你们准备给庙里多少钱?”
我问的是挂单的钱。虽然吃住在庙里,说声钱花光了,也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那需要太厚的脸皮。
“我们已经给了。”
原来人家比我心还急。
“给了多少?”
“1800块。”
“怎么这么多?”我大吃一惊。
“这是最少的,再少就拿不出了,朝山就得这个数目。”
闹了半天他说的是朝山的钱。我脑子里疑问,怎么朝山得花这么多钱?不过我没就这个问题发问。
“朝山是干什么?”
“这就不好说了。我们来之前找过一个老师,他查了《辞海》也没查到。”
我把朝山理解成来山里拜佛、拜菩萨,接着往下问:“你们为什么来朝山?”
“为了练功。”
“练什么功?”
“空中信息功。”
由于方言的关系,更由于我很难将极具现代气息的“信息”两字和古老的佛教联系起来,没能搞清他说的究竟是哪几个字。我接着问,他重复地答。如是折腾了三五次,我仍不得要领。最后,无奈之下,我拿出纸笔让他写了下来,才得以结束问答。
“空中”好理解,“信息”好理解,“空中信息”也不难理解。可是“空中信息”之后加一个“功”字就很让理解的人挠头了。空中信息功,一个好像可以从字面理解,而实际上又很难从字面理解的东西。
“你们怎么练功?”
“空中的信息指导练功。”
我上来了机灵劲,恍然大悟:一定是北台的某位和尚传了他们空中信息功,他们来此是为了答谢师恩。
“北台的哪位僧人是你们的师父?”
“哪位也不是。”
“是你们的师父让你们到这里来朝山吗?”
“不是。没有师父,就是从空中得到信息。”
我始终认为有一个人传了他们从空中获取信息的方法,他们才能从空中获取信息,练他们的空中信息功。所以我继续执拗地追问:“没有师父,这个功法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
“就是从空中得到信息,才练这个功的。”
我彻底被他们搞糊涂了,当时一问一答的情形远比我写下来的混乱。坦白说,我直到现在还有点整理不清当时被他们搅得稀巴烂的思维。
看我实在困惑,又实在是想搞个明白,男人有点急,开始打比喻给我听。
“你知道巫婆吗?”
“知道。”
“你说巫婆给人瞧病靠什么?是靠她自己吗?”
“靠大仙,不是靠她自己。”为了搞清空中信息功,不节外生枝,我没说巫婆是骗人的。
“对了。她就是这样子。”
“怎么,你不练?”
“我不练,就她练。”
“她最早是怎么开始练功的?”
我还没有彻底转过弯来,头脑中还有某人传给这个女人功法的想法。
“就是突然有一天,她从空中得到了信息,或者说,空中的信息找到了她。”
“怎么空中的信息就偏找她,不找别人?”
“该找谁就找谁,就该找她。”
“怎么就该找她?”
“这个就不好说了。”
“练这个功有什么用?”
“可以给人治病。”
“都能给人治什么病?”
“那多了。”
“怎么治?”
“按摩、针灸、草药,什么方法都用。”
“用这些方法给人治病和空中信息功也没关系呀?”
“怎么没关系?空中的信息不告诉你怎么办,你怎么知道怎么办?”
“哦,治病的方法是从空中获得的信息?”
“对了,空中的信息怎么指导就怎么治。”
“信息是从哪里来的?”
“空中。”
“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信息总得有个来源吧,总得有谁发吧,总不能空中本来就有这些信息吧。”
“信息是从文殊菩萨、观音菩萨和药王菩萨那里来的。”
“可不可以这么说,巫婆是大仙上身,她是文殊、观音、药王三位菩萨上身?”
“可以这么说,你有点明白了。”
我是有点明白了。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功,也根本无需练。说穿了,女人就是一个巫婆。如果说女人和其他的巫婆有所不同,那也是巫婆和巫婆之间的区别。
可是我还想进一步明白。
“听了你说的话,我觉得练功和来这里朝山没有关系。”
“是空中的信息让来这里朝山。不只是来这,以后还要去白云观和定州。”
虽然我认定了女人是巫婆,但是接下来我接触和了解到的情况却令我无法不承认女人的虔诚。同时我还要说,女人主观上没有欺骗他人的动机。虽然女人在客观上有欺骗他人的行为,但是首当其冲和最大的受害者是女人本人。
夜里十点多钟,我们准备就寝。
女人搬起被子就要去外屋。外屋没有火炉(高处不胜寒,虽时值盛夏,但逢阴天下雨,气温仍能低到必须生火驱寒的程度),门又大开大裂,风卷着云呼呼地从门缝往屋里灌,冷得人直打哆嗦。我以为女人是避我,所以力劝女人住在里屋。我提出,我们岁数相差悬殊,又有你男人在。再说屋里又潮又冷,被褥卤得要命,让人只能和衣而卧。
最后,男人说:“让她去吧!就是你不来,我们也是一个里屋,一个外屋。庙里的和尚说了,在庙里男女不能同住一室,她心眼实。我身体不好,住不得外屋,由她去吧。”
我真担心女人在外屋睡出病来。
第二天早饭和午饭女人没有去厨房吃。到了晚饭的时候,我对女人说:“去吃点热乎饭吧。”
女人摇了摇头。
去厨房的路上,我对男人说:“她总是吃干粮,身体受得了吗?”
“她什么也没有吃。空中信息说,直到朝山完毕,回到张家口的家,她才可以吃饭。”
我彻底惊住了,脑子又开始乱,搞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她连干粮也没有吃。是呀,哪来的干粮呀?我上北台时不也是没带干粮嘛。谁想得到会被困在这里呢?
吃完饭回到客房,我对女人说:“吃点东西吧,不然身体会饿坏的。”
“不行。违背了空中信息会受惩罚,那滋味远比挨饿难受。”
这是我能忆起的女人说过的惟一的话。
已经没有什么嗑可唠,我们三个人开始枯坐。
坐了一会儿,我担心女人饿坏身体,叹了口气说:“什么时候你才能吃饭呀?”
我的意思是说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张家口的家。
男人误会了我的话,捅了一下女人说:“你问一问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正当我纳闷问谁的时候,女人拉长声音,抑扬顿挫,似唱一般地说了起来。我猛然醒悟,这是女人说的文殊菩萨上身。
这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两回。头一次听到女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大意是“你们这次朝山的路线有些不对。不过这是因为你们无知,可以原谅。这里的事完了,你们就可以下山了。走的时候别忘了给做饭的师父挂单的钱……”实际上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因为他们一是乘车从台怀镇上北台,不存在路线走错的问题;二是他们已经给了庙里1800元钱,也不存在还要给其他钱的问题。
两人对佛教所知少而又少,几近于零。听说两人打算皈依做居士,我和他们谈起了五戒。谁知两人竟不知五戒为何物。再一问,发现两人还不知居士是什么人。
还有厨房的一幕。
我问火头僧为什么出家。
火头僧说:“为了轮回得好一些,轮回得不好是有可能做牛做马的。”
男人听后几乎喷饭。
太出乎我的意料!
一个非常相信妻子具有超自然力量,数次对我夸赞妻子好本领,不怕花钱吃辛苦陪着妻子大老远跑来朝山、拜文殊菩萨的男人却对轮回这一佛教赖以建立的基石从骨子里不相信。
混乱不堪的世界观!这就是迷信!
一个精神出了问题,幻觉中出现神灵的女人究其原因和一个世界观混乱的推波助澜的丈夫,竟然以虔诚的朝拜,饿腹的身躯以及高价的“朝山”费,换来的是福,还是祸?
我默祝女人早点回到张家口的家。如果不能,就让饥饿尽快清醒她的头脑,使她迷途知返。
作者简介:王志军,唐山学院图书馆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