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最关心的莫过于自己的生命,对自己身体健康的关注与疾病的防治,历来是人类的一项重要的活动,也是巫术迷信大行其道的重要领域。从古代的驱鬼去邪的方术祛病法,到现在广大偏远农村地区存在的以巫治病的迷信现象,都说明它有着广泛的影响和市场的。尽管这是一种非理性、非科学的方法,也不能从根本上解除人的疾病,但即使是科学昌明的今天,这种现象也没有绝迹。
巫术治病迷信之所以长期存在,不能简单地把原因都归结为群众的愚昧落后和巫术迷信从业者的欺骗上面,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很多人都认为它“灵验”,有时真的也能“治好”一些疾病。我们不能因为批判它就否定这种现象的存在,而是应该对它的所谓的“灵验”进行客观具体的分析。笔者认为,如果说巫术治病迷信“灵验”、真的能治好一些疾病的话,也不是巫术迷信本身的灵验,而是在巫术治病形式的外衣下隐含着某些科学的合理的因素,其中就掺杂着药物治疗与心理疗法。
药医互用
人类社会的早期是巫、医集于一体的,巫师用巫术治病时,也懂得采用医术与方药,而医师为了迎合患者的迷信心理的需要也学会了一套巫术,巫、医是不分的。杨堑先生指出: “我国古代原是巫、医并称的。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巫和医才逐渐分开,但在一些地区,解放前还很流行。”“直到今天,在一些后进民族中仍可看到巫术与医术相结合的情况。”(杨?:《民族学概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年版,第266页。)巫医和巫师往往是一职两兼的,他们治病,常常一面使用巫术驱走鬼邪,一面用原始药物进行治疗。
为了证明道教的神奇与“灵验”,宣扬术到病除,达到使民众信服的目的,道士们在使用神秘的巫术治病的同时,也大量使用巫术与药物。至今被称之为神奇的中成药七星丹、紫金霜、红升丹等,许多就是道教炼丹术士的发明。葛洪的《服食方》四卷、《肘后急要方》四卷、《金匮药方》一百卷,陶弘景的《神农本草经集注》七卷、《集金丹药百要方》一卷、《服云母诸石药在十六水法》一卷等,都经千百年的实践流传下来的,反映了较高的医学成就。
我们来具体地分析咒语治病迷信中的一例,可以看出其中掩藏着的一些科学合理的成份。如破伤方:“日山东方,乍赤赤黄。上告天翁,下告地黄。地黄夫人,交吾禁疮。仙人提水,玉女洗疮。一禁便定,两禁平伏如常。 鸣马鸣疮也,不惊天雷地加疮也。莫恐我是毗沙罗摄地虫。急急如律令,敕摄。”此咒语要求:若有破伤者,诵此咒四十九遍,初头喷三喷,诵咒一七遍,唾三唾。地黄本来就是一种能治疮痔的好药草,在此方中变为“地黄夫人”教(交)人禁疮了。据《本草纲目》草部第十六卷“地黄”附方中说,地黄是有禁疮之效的。该附方云:“丁肿乳痈:地黄捣敷之,热即易。性凉消肿,无不效。梅师方。痈痔恶肉:地黄三斤,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煎稠,涂纸上贴之,日三易。鬼遣方。一切痈疽:及打扑伤损,未破疼痛者。以生地黄杵如泥,摊在上,掺木香末于中,又摊地黄泥一重贴之,不过三五度即内消也。王衮博济方。”另咒方中还有“仙人提水,玉女洗疮”之说,敷地黄前,先将疮口洗干净,也合乎医理(参见高国藩:《中国民俗探微》,河海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78~179页)。
再来看一则道士画符治妇女难产的处方。第一种,大型难产符,符后有一段说明:“此符难产,随年几(纪)与吞。桃汤下。以醋点汤。七立桃仁,去兴。此法极秘,勿传。”第二种:小型难产符印,符印后也有说明:“难产者吞之。儿出,手把符出。见验大吉。”为什么饮桃汤吃桃仁呢?因为在人们的迷信观念中,鬼怕桃,桃汤桃仁能驱鬼避邪。但剥开这层符篆的外衣,我们就可以发现桃汤、桃仁能治产妇病的医方了。李时珍在《本草纲目》第二十九卷“桃”附方中就指出桃肉和桃仁均有治妇女难产与产后百病之功效。其中写道:“妇人难产,数日不出,桃仁一个劈开,一片书可字,一片书出字,还合吞之即生。”“千金桃仁煎;治妇人产后百病诸气。”那么桃汤里点醋有何妙用呢?原来醋也是产妇在产子时必须要用到的一种中药。《本草纲目》谷部第二十五卷“醋”条指出:“产妇房中,常以火炭沃醋气为佳,酸益血也。”李时珍鉴定,醋具有防治难产的功效:“胎死不下月未足者,大豆煮醋服三升、立便分解,未下再服。”“胞衣不下,腹满则杀人。以水入醋少许, 面、神效。”高国藩先生在分析这一现象时评论说:“‘难产符’实际是以符篆形式掩盖着的一付防治妇人难产的奇妙的药方。当我们层层剥开它的鬼的画皮,居然看见了道士们在这付符篆的葫芦里卖的却是一剂良药。……中草药作为中国医学科学,其来历十分复杂,但可以肯定,道教早期画符配合中草药治病,也是中国医学科学来源之一。道士是中草药治病最早的探索者之一,奇异的画符吞符尽管无稽而荒唐,但和以中草药吞服,又有其合理因素,不能一概否定”(参见高国藩:《中国民俗探微》,河海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18页)。
心理疗法
有这样一则故事,说的是一个人十分信奉上帝,向往天堂,日思夜想要到那美妙的天堂里去享福。后来思虑成疾,得了重病,各种药物和方法都试过了,均无效果,病情反而越来越严重了。这时一位高明的医生来给他治病。这位医生让人按照《圣经》及其他福音书中所描绘的“天堂”的样子,建起了一座“天堂”,然后将病人安置其中,并将两名侍候病人的女仆也打扮成“天使”的模样。安详的环境,精美的食物,天使般的人的侍候……,使病人犹如生活在“天堂”里,感到十分舒心和高兴。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病人被单一的精美食物吃腻了,要求调换口味;对单一的环境感到寂寞,要求出去散散心……可这一切都被“天使”制止了,说“天堂”里就是吃这种东西,是不能出去的。最后,这位病人认为“天堂”也不过如此,就要求不在“天堂”里生活,要回人间了。通过一系列的治疗,他的病终于好了。这位医生实在是一位高明的心理学家,他利用病人对“天堂”的迷恋心理,对症下药,治好了病人。从这则故事中我们可以看出心理疗法在治疗疾病中的重要作用,现代心理学的研究也证明了这一点。
弗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一书中引例说:“在纽西兰,有一次,一位僧王在吃完饭后将残肴留置在路边,就在他刚走不久,一些饥饿的奴隶发现了这些剩菜,于是,他没问清楚即囫囵吞下,就在这一瞬间,一位惊恐的旁观者告诉他那些食物乃是属于一位僧王的。”本来,这位奴隶是一位强壮且勇敢的年青人,可是,“当他听完这致命的消息后,全身开始抽筋且胃部发生激烈的绞痛,这种症状一直延续到当天傍晚,他终于不治而死了。”这尽管指的是一些地区民族禁忌的力量,但我们从中可以看出迷信的巨大力量。在鬼神迷信十分浓厚的社会环境中,利用鬼神来治病就借助于人们的迷信观念而发生作用,这实际上是一种心理的、精神的治疗,从而有助于疾病的治疗。
除了药巫互用外,巫术治病无论在形式还是在内容上都反映了心理治疗的因素。在巫术治病过程中,肃穆的气氛,庄严的仪式,威严的巫师,怪异的行动,无不令人肃然起敬、生威,心灵受到强烈的震撼与刺激,仿佛灵魂被这一切所净化了一番,从而有助于某些疾病的痊愈。再加上人们的鬼神迷信观念十分盛行,患病时总认为是鬼神在作怪,得罪了哪一路神仙,而实际上则是患者心理在作怪,经过以巫治病后,病人就感到造成其疾病的妖魔鬼怪被驱除了,有神灵在保佑自己,心理坦然安静了,这对于身体的康复无疑是有积极作用的。
经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结论说:巫术治病迷信之所以被一些人认为“灵验”,并不是巫术迷信本身的灵验,而是在巫术治病迷信中就掺杂着药物治疗与心理疗法,在其神秘的外衣下隐含着某些科学的合理的因素。在医学日益发展进步的今天,人们如果认清了这一点,在生病时就不会去求助于落后的巫术迷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