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妻结婚五年了，连续受孕三次，每至四、五个月即流产，每日药罐子不离嘴，城市里的大医院也慕名跑了多家，终归无济于事。朋友见状，介绍我去求神仙疗不孕。在离我家百里之遥的山旮旯里，我与妻翻山越岭慕名而至。神汉是个老光棍汉，年纪在六十多岁，独处一座小院，倚山傍水，环境清幽，煞是自在。三间正房里供着一尊观音菩萨，两边另设两尊神像，一曰送子奶奶，一曰绑子妈妈。菩萨普渡众生疗疾治百病，送子奶奶赐种胎受孕药丸，绑子妈妈泥塑上用红丝绳系着几十个布娃娃，男形女形都有，凭香客自取。据说每取走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娃儿，回家一定种子，百灵百验。三尊泥塑前安着一座石香炉，常年烟雾腾腾，香火不断。神汉听俺夫妻道明来意，让俺拿二百块钱，一百元供在菩萨面前，送子奶奶与绑子妈妈跟前各供上五十元。我们到时，其家里已有了五位香客，有一对夫妇三年不受孕，同样前来求子，另三位则是求神药治肝、胃病与皮肤癣，那个患癣的病人，浑身流脓水，又瘸着一条腿，肮脏得吓人，我妻多次想呕吐，为避免生理上的不适，把脸扭向一边去。
我们在神前跪拜多时，专等神汉升坛，所谓神坛，即是菩萨面前放一张杌子。神汉坐坛后，先用手摇响挂在神前的钟声，名曰天钟，之后，又连着打三道呵欠。首先来了一道神，只听他说道，俺是宋朝包公，巡案至此，有冤情可诉，疗疾不问；我们几个人没有遭遇冤情，包公坐片刻也就去了；之后又是三个呵欠，这次来的是与董永下凡匹配，被王母娘娘召回天宫的七仙女，只听神汉拿着模仿来的女腔开言道：
“奴家七仙女，巡幸在天宫。
猛听天钟响，按云细观听。
原是小君才，携着女花客。
受胎就流产，犯了吃子星。
俺赐种子药，保管抱姣童。”
神汉哼着娘娘腔，说唱一番后，只见他手里甩着一方红布，先从三尊神像前虚晃几晃，红布放在膝盖上面，一只手去杌子下面摸了一把，足有二寸长的铜管似的手指甲里面突然就抠出一丸豆粒大小的丸子药来，我与妻各受一粒，用同样方法再受两粒，受孕就在这每人三丸共六个神仙所赐子丸中。我半信半疑拿起一粒往口里送时，却见我妻早已把三粒药丸吞入肚里，她盼子心切，虔诚做到了十二分。我含一粒在嘴里，心里想着那指甲的龌龊肮脏，还有那一双如鹰爪子掐在污泥里的黑手掌，禁不住生理上要起一种呕吐感，好在是神仙赐药，自个儿又花掉二百元人民币，心一狠，也就把药丸吞进了肚里。
我这里刚结束，七仙女又开始给那对不孕夫妇治病，神汉先问清楚了不受孕的原因是男方称医学上说他精子成活率低，只听神汉唱道：
“小君才，骡子转，前世里，作了孽。
若要子，有办法，借个种，就成活。
世上人，只认母，亲生父，无准确。
胡乱认，胡乱称，要确定，验基因。”
我们在坐的香客一听，怎么神仙也步医疗科技发展的后尘，还敢违反人道，乱天伦，鼓动杂交淫乱，全是放屁话！大家听得也不是滋味，一阵哄堂大笑，只顾乱吵嚷，不知天仙女连药丸都未赐就离去了。七仙女一离神汉身子，神汉就势一倒，昏沉睡去，在坐香客正不知何意。谁知神汉倒下时，连杌子也顺势倒下，我见杌子下面有个凸出的黑色半圆的东西，用手一摸软软的，抠下来一看，却是一个大蜜丸子药，拿到鼻子底下一闻，一股子藿香药味扑鼻而来，原来所谓神仙赐药，竟然是神汉耍魔术，用对任何病人都无妨碍的藿香正气丸假冒神药，我还以为真的是空中来客神仙赐的呢！为了证实我的猜想，在神汉打睡的当儿，我从他的卧室的土炕铺毡下面找到了从药店买来的藿香正气丸与展开铺在毡下的空药盒，还有一堆掐开的药丸或片状或粒状，撒得到处都是，有的发了霉，有的被虫蛀，无一例外全是产地不一的藿香正气丸。
我弄清了神仙赐药的底细，不等神汉活转过来，推醒他，逼他退钱。因为我献供的二百块钱，早塞到神汉的衣襟底下去了。在座的香客见我揭露了真相，纷纷怒不可遏，神汉狡辩多时，仍无法自圆其说，只好悻悻然把钱退给了虔诚的受骗者，讨个无趣，把神像用一张被单蒙上，连门也锁上了。为了让更多的人不再上当受骗，我把自己的经历编成小品，元宵节闹灶火时在村里演给乡亲父老们看。我和妻抱养了别人的孩子，谁知不上半年，妻又受孕，足月后顺利产下一个男婴，与藿香正气丸无关，分析个中原因，该是抱养了孩子后心里不在为求子着急，心气平和后反倒保住了胎。后来我又找到了在神汉家相遇的那一对不孕夫妇，他们在上海某医院接受体外受孕晶管胚胎，前十多天生下个小宝宝，妻子正坐着月子呢！
作者简介：冯水仪，河北省涉县宇庄信用社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