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术治疗法可以定义为用心理学方法进行的治疗实践。最著名的巫医总是些自称拥有超自然力量、因而能够治疗患者疾病的人。这些巫医往往把他们的治疗能力归功于上帝。他们常常断言说,他们自己是不能治愈病人的,他们只是起着某种管道的作用,而上帝(有时是圣徒)就通过他们这些管道来完成治疗的工作。这些巫医大多宣称说,当他们在对病人进行治疗时,他们自己就进入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因而并不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我碰到过的巫医或读到过的巫医的书,从来没有一个能够或者愿意清楚地说明他(或她)所实行的所谓治疗,究竟是怎样完成的。
巫医在对病人进行治疗时的行动,各家都不一样。有些巫医――特别是那些同基督教有关的巫医――用的是祈祷和把手放在病人身上的办法。另一些巫医则要举行他们自己的一套特殊的仪式。例如,诺尔布?程(这是个来自肯塔基州的囚犯,原名迈克?阿历山大,已故)在治疗时要穿上佛教和尚的服装,在一间象小庙堂那样点着香的黑屋子里象狼那样嗥叫一顿之后,他甚至不必费神把手放在病人身上,就能把他的神力“注入”病人体中。我最后一次听人说起他是在1974年,那时他为病人治疗一次要价750美元,并且自称他的治愈率是70%。诺尔布?程自称他是在西藏首府拉萨生活数个月时学会这种疗法的。对于那些想迫使他谈出他的生活细节的讯问者,他流露出愤恨不快的神情。
在马尼拉或阿辛甘省行医的菲律宾巫术外科医生――大约有十五个男的和一个女的――则利用他们叫做巫术外科手术的做法,去治愈找他们就医的病人。巫术外科手术是一种魔术手法。在变这种魔术时,“外科医生”先把某种小动物(通常是小鸡)的内脏捏在手心里,然后把手探到病人的身上,取出患病的器官。他们以此宣称说,由于圣徒附身,他们能够治愈任何疾病――从多种硬化病直到脑痛。巫术外科医生总是有几个助手,他们会偷偷塞给他一塑料瓶动物血或用酱果制成的染料,于是,他就把它出示给病人看,似乎这是从病人自己身上流出的真血。这种外科医生总是用手按摩病人身上的软组织、皮肤和肌肉,因此,在没有经验的人看来,外科医生的手好象真的曾探入病人的体内。
美国有许多电影宣传“巫术外科手术”有效。在那些从未见过真正的外科手术的普通人看来,这种伪手术似乎确实可信。由于这种手术迅速而无痛,又不必冒大出血或感染的风险,所以,同那些可能要切除病人的阑尾、有病的胆囊或恶性肿瘤的真正手术相比,这种伪手术不用说就具有很大的吸引力了。
在看过几十部介绍巫术外科手术起作用的电影,并同许多经受过这种手术的病人谈话以后,我专程飞往菲律宾去观察几位最有名的巫术外科医生如何进行工作。作为一名有经验的外科医生,我立即证实了我过去从电影图象中所作的猜测――这种所谓的手术完全是一种障眼法。我曾经设法说服一位最著名的巫术外科医生焦伊?梅卡多为我施行手术,我对他说我有高血压(这是真的),并且我的高血压可能是肾病引起的(这也是真的)。在他为我进行手术时,我站在他那个教堂的圣餐台旁边(因为我体高6英尺,要躺在他为大多数病人施行手术的那张圣餐台上实在有太长之嫌)。从上面往下看他的手,我一下子就看出当他开始进行“手术”时,就把某种小动物的肠子和肉偷偷藏在手心里了。当他在我身上推拿时,我非常细心地进行观察,显然,无论是依靠视觉还是从他的双手压在我腹部肌肉上所得到的感觉来推断,他根本就没有穿过我的腹壁。当他“切除了”那块脂肪组织时,他把它拿得高高的,让所有旁观者都看得见,并且说了声“有害的组织啊”。然后,他马上把它扔进圣餐台后面一个一直烧着酒精的洋铁罐里。后来,梅卡多的助手对我说,这个有害的组织是我的左肾上长的肿瘤。这可真有意思,我见过的肾脏何止千百,其实,这块组织并不是肾脏,而是一块鸡肉。巫术外科医生立即消灭他们所“切除”的组织已经成为一种管理,这样,病人就没有机会获得这块组织,无法把它交给病理学家去研究了。只在有少数情况下病人才得以取得那些似乎是从他们体内切除的组织,但经过显微镜检验却证明这些组织是动物身上的器官。
尽管如此,每年还是有数以千计的人从世界各地飞往菲律宾,要求为他们进行无痛手术。但是他们所接受的实际上是虚假的手术。据一位通晓内幕的人估计,汤尼?阿格帕(一位最有名的巫术外科医生)平均每月要为300名病人施行“手术”。每个病人付给汤尼教堂的平均捐款为200美元。每年的捐款总数在700,000美元以上,这可是一笔不坏的收入啊!
我听说,所有的巫医都遵循某些规则。首先,他们总是一成不变地把他们的治疗能力归功于上帝、圣徒或者不具肉身的鬼魂。例如,约翰?富勒的《使用旧刀的外科医生》一书大大宣扬过的阿利戈曾经说,当他在施行“手术”时,总是有个几世纪前的德国外科医生的鬼魂附在他身上(但是,谁也无法证明过去真的有过这样一个外科医生)。阿利戈是巴西的巫医,但他所用的技巧几乎与菲律宾那些巫术外科医生完全相同。我从来没有调查研究过他的工作,因为在我开始从事我这项研究工作的前几年,他就已因车祸死去了。我认为,探索那些已故巫医所报告的治愈情况是不会有多大收获的,特别是由于目前还有那么多活着的巫医在进行工作,那样做更是大可不必了。
巫医们宣称他们的治疗能力来自某个不能由他们控制的来源有个明显的好处,这就是当他们的治疗失效时,他们可以把罪责推给别人,自己逃之夭夭。例如,他可以说我那位圣徒今天没有赋予我治疗病人的能力;“或者采用一个最为普遍的借口说:“你(指病人)根本就没有诚意,所以我的治疗能力就不起作用了。”同正统的医生不一样,一个巫医在他的治疗失败时,是从来不必负任何责任的。我无妨坦率地承认,要是我碰到一位我无法治愈的病人的话,我也会喜欢采用这样的借口来为自己辩白的。
巫医们几乎总是一成不变地宣称他们的平均治愈率为70%。据估计,找一位开业医生(家庭医生,实习医师,儿科医生)看病的病人,有80%患的是自制病(即依靠他们自体内免疫力能够自发痊愈的病)。可见,当巫医们宣称他们的病人至少有70%能够复原时,他们还给自己留下了10%的保险系数哩!换句话说,不管哪位读者想改行当个巫医,那么,他只要穿上某种奇特的服装,再创造出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仪式,他就大可放心地接待一切可能去敲他的大门的病人了。只要他所做的事不致干扰病人身体的免疫力,他就可以万无一失地担保可将70%的病人治愈。
更具体地说,据正统的开业医生估计,在初次就医的病人当中,有80%为腰背劳损、伤风、喉炎和头痛之类的自制病;10%的病人的病情已经发展到任何医生都无法治疗的程度;还有10%的病人只要经过医生正确的诊断和治疗,是能够治愈的,至少也能减轻病情,诀窍在于要懂得识别哪些病人是属于最后这个范畴;为了做到这一点,需要有相当于一个实习医师和住院医师的知识和实践经验。
最后,巫医们有时获得的成功,是由于许多疾病事实上会受到心理作用的影响。医生们通常把病情分成三大类:纯器官性疾病,包括骨折、内部和外部器官的各种创伤、肺结核和麻疹之类的传染病、(也许还包括)癌症,纯心理性的疾病,诸如歇斯底里、焦虑、各种神经性的抽搐以及心理因素和器质因素相掺杂的疾病。许多最普通、最持久、最难治的疾病,例如气喘、十二指肠溃疡、胃溃疡、痛经、结肠炎、各种过敏反应和偏头痛都属于这类疾病。
巫医们在治疗纯器质性疾病方面是一事无成的。事实上,如果他们识别出某个病人所患的是纯器质性疾病时,大多数巫医就会对病人说:“你的病是一种常见病,一个医生就很容易治疗。而我的治疗则是为了拯救绝症病人的。”然而根本找不到一个例证,说明巫医们确曾治愈过病症、膀胱结石、阑尾炎、脾破裂或癌症。
对于纯心理性疾病或心理―器质性疾病的治疗,则是另一回事了。举个腿部麻痹的病例来说吧!如果这种麻痹是因脊髓断裂引起的,那就属于纯器质性疾病的范畴。要是某个巫医想施展他的“神力”让病人恢复走路,那肯定是无济于事的。但是,也许那个病人所患的是一种歇斯底里性的麻痹症,他可能是由于面对着某个无法解决的家庭问题,才发展成腿无法移动的。
如果这个患腿麻痹症的病人完全是因心理原因得病的,巫医们大概就能够把他“治愈”了。巫医可以同病人建立一种亲善的关系,从而使病人相信巫医用手按在他身上或为他进行巫术外科手术,就能使他恢复行走的能力。这样,在巫医施行法术之后,病人将真的能够再次行走。病人将会把自己的治愈归功于巫医,从而大大增添巫医能创造奇迹的声誉。其实,任何一个细心能干的心理学家、精神病医生、家庭医生和教师都能收到同样的效果。
在许多场合下,心理―器质性疾病对于巫医所施的法术也有同样好的反应。举例来说,十二指肠溃疡常常是因为胃皱褶细胞对盐酸过敏而引起的,而心情紧张是通过自律神经系统引起这种过敏的一个因素。一个得到溃疡病人信任的巫医,能帮助病人学会放松自己和避免各种紧张的场面,从而使病人胃酸的分泌量减少,而使溃疡缓解或治愈。于是,病人将认为这是个奇迹,并且把这个“奇迹”归功于巫医的神力。
溃疡性结肠炎、偏头痛、过敏、气喘病、某些心律失调病(特别是那些产生不规则心搏的病)――事实上都是心理―器质性疾病――往往是由于自律神经系统全部或局部功能失调引起的。自律神经系统是神经系统中我们无法加以控制的部分,而我们在举杯、走路、说话时――即做我们通常所做的一切事情时――所用到的神经系统则叫做随意神经系统(因为我们能随心所欲地做这些事)。它包括大脑和脊髓的主要部分。自律神经系统能够调节诸如消化、心率、血压等功能。有些人利用生物反馈、瑜伽术或其他技巧,能够局部地控制他们的自律神经系统,但是这个系统的绝大部分是自我控制的。(这对我们当然大有好处。要是我们在跑步时得操心去控制心搏的速率,在消化食物时得考虑应该分泌出多少胰液,在某种光线下看东西时得考虑瞳孔应该收缩还是放大,那么,我们就没有时间去做别的事了。)
自律神经系统能够通过暗示加以操纵――这正好就是巫医们在治疗患有心理―器质性疾病的病人时所用的办法。例如,在进行巫术外科手术时,巫医们就是用假手术来暗示病人,使后者相信有病的器官已经切除,因而它再也不会使病人痛苦了。诺尔布?程象狼那样嗥叫和把他的神力“注入”病人体内,是要利用这些动作来加强他对病人所作过的暗示:他必定能用他那不可思议的神力把病人治愈。当巫医戏剧性地呼吁上帝授予他神力,以便治愈病人的疾病时,他们也是靠暗示来影响病人功能失调的自律神经系统,从而使由于这个系统紊乱所引起的疾病或症状得以治愈。这个办法有时是起作用的,患者的某些症状会消失(不幸的是,这种“治愈”往往是暂时的。当病人再次碰上紧张的场面时,他的自律神经系统就会再次出现功能失常,而偏头痛、气喘、溃疡、以及其他失调又统统回到病人身上了。)
利用心理学来减轻病情或治愈疾病并没有什么坏处;正规的医生同样也采用这种办法。真正的危险在于,巫医们有可能利用暗示成功地减轻病人的痛苦,但事实上并没有彻底治愈。这就可能导致要命的结果。举例来说,某个胃痛病人如果由巫医暂时解除了痛苦,他大概就不会去找正规的医生进行诊断和治疗。要是他的胃痛实际上并不是因紧张而过敏,而是因胃癌引起的:那么这个病人就不可能得到及时的外科手术治疗,结果因耽误病情而变得不可救治。
巫医们用于治疗病人的暗示实质上是一种催眠术,不过,几乎没有哪个巫医认识到这一点。在医疗行业中有一条原则――任何一个医生都不能用催眠术去治疗病人的疾病,除非他能够用其他药物治疗或手术方法治好病人。大多数医生都尊重并遵循这条原则;如果不这样做他们就会碰到麻烦。但是,巫医们由于对正规的内、外科诊断和治疗技术几乎一无所知,他们不可能坚持这条医疗原则。正是这种无知往往给那些依赖巫医的病人造成灾难。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巫医们拥有超自然的神力;也没有迹象表明,他们能起管道的作用,把来自超自然源泉的治疗神力灌注到一个人的体内去。巫医只不过是些普通人,他们利用暗示的力量,就象我们每一个人在无数事务中利用暗示的力量一样。巫医们治愈病人既不是什么奇迹,也不能证明存在着任何异常的神力。
我们不否认有些用巫术治病的人是诚实的、有献身精神的,但他们的可悲之处在于相信自己真的能被赋予超自然的神力。但遗憾的是,大多数巫医则是些骗子,他们从那些目前还无法治愈的病人和那些害怕药物和手术的病人身上诈取财物。十分不幸,当一个病人碰到一个能为他提供令人满意的科学医疗,但却无法给他安慰的医生时,这常常会促使病人飞越重洋去寻找巫医,寻求“真诚”的关心和照料。巫医们尽管对医学懂得极少,甚至于一无所知,但是在如何骗取病人信赖的方面却都是真正的行家。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患了器质性疾病,甚至只是患了局部心理性、局部器官性的疾病的病人,即使他处在正规医生的最冷淡的照料下,也要比处在巫医们最富有同情的照料下要安全得多。
巫术治疗是无痛的迅速的,而且相对说来花钱较少。但是,如果所要治疗的病是一种对生命有威胁的病,那么,巫术治疗法不仅毫无价值,而且还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致命的后果。
作者简介
威廉?A?诺林是美国明尼苏达州利奇菲尔德市密克尔医院的外科主任。1928年他生于马塞诸萨州的霍利奥克市。1953年在塔夫特医学院取得医学博士学位,然后在贝尔维尤医院任实习医师和住院医师。1957~1959年担任美国陆军预备役医务班的上尉医官。1960年转去利奇菲尔德。诺林是好几个专业协会的积极分子,在国际上十分知名,并且受到尊敬。鉴于菲律宾有些巫医欺骗了成千上万病人,使他们不能得到及时而合适的医疗,他曾亲自实地目击巫医们的所谓奇迹究竟是什么玩艺儿,并且加以揭露。
(吴伯泽 译 王晓华 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