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本文的作者是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名誉教授保罗?库尔茨（Ｐａｕｌ?Ｋｕｒｔｚ）。这篇文章是库尔茨教授的代表作《禁果―人文主义的道德规范》（Ｆｏｒｂｉｄｄｅｎ Ｆｒｕｉｔ：Ｔｈｅ Ｅｔｈｉｃｓ ｏｆ Ｈｕｍａｎｉｓｍ，Ｐｒｏｍｅｔｈｅｕｓ Ｂｏｏｋｓ，１９８８）一书的序言。该序言包括三个部分：一、认知善与恶；二、没有上帝的道德规范；三、耶稣、摩西、穆罕默德与苏格拉底。本期继续上期，刊出第二部分。作者指出，如果宗教的根基被消除，道德不会崩溃。人类查阅圣经或可兰经，求证其信奉的戒律或道德准则，是自欺欺人。因为有神论的宗教仅仅是人类幻想的延伸，没有独立的本体。实际上，人类的行为是由历史文化传统来判定的。所有道德体系的构建都是源于人类的愿望和意图。当我们打破有神论幻想的束缚，才能认知完美的道德范畴。正统宗教在社会进步的道路上放置障碍，阻止后现代科技社会的创新。有神论的道德体系追求保护古老的教义法则，其源于专断、谬误的基础。“没有神拯救我们”，“我们必须自己拯救自己”。人文主义的道德，比超自然主义的道德更加诚实可信，因为它放弃了虚构的神话，勇敢地面对人类生存的环境。
二、没有上帝的道德规范
生活在伊甸园之外的人们，将伊甸园的故事视为神话。他们认为，宇宙没有神圣的设计和意图。他们相信，人们基本的需求是培育出能够分辨善恶的大树，而并非躲避它。显而易见，如果我们消除对神的最后审判的恐惧，就没有必要去抢劫、强奸和杀人；没有神的制裁，人们能够诚实、可信、诚挚、公正，而且他们能够发展对他人负责的理性。在他们的内心世界里，既不会绝望，也不会变成虚无主义者。他们也没有必要藐视文明礼貌和行为规范，堕入纸醉金迷，或放荡不羁。道德行为需要崇高的人文主义动机。如果宗教的根基被消除，道德不会崩溃；享乐的利己主义也不会成为日常的行为准则。
在本书中，我将阐述道德的、世俗的人文主义。它是以科学的、自然主义和人性为基础，以判别善恶的理性为依据。正统宗教坚持旧约圣经、新约圣经、可兰经、其他所谓宗教的文献，包括宣传品的论证。这些宗教明确预示一个系统的道德价值。信仰者们寻求用超自然的资料来证明这些道德价值的正确。然而，在仔细的审查下，这个神秘的存在被视为珍贵价值的赠予者。人类没有必要发明一个给予道德规范的上帝。这些道德规范生长在人们自己的理性和良心中。
人类查阅圣经或可兰经，求证其信奉的戒律或道德准则，是自欺欺人。因为有神论的宗教仅仅是人类幻想的延伸，没有独立的本体。以上帝的名义评价行为的善与恶、对与错，这是巨大的欺骗。实际上，人类的行为是由历史文化传统来判定的。然而后来，人类的行为受到教会教义和制度的推崇或谴责。上帝的思想与我们内心最深处的道德理想相同。我们用自己的标准来建构上帝的概念，即：平衡痛苦和设计希望。我们求助于上帝，强迫自己去服从。男人和女人，他们自己看见不道德的行为，看见偷盗和杀人的危害，为反对这些恶行，他们告诫神圣的戒令：“你不要偷窃！”“你不要杀人！”以此强化制裁。他们将此归功于上帝。
然而，神圣的制裁只不过是人类道德的替代品。人们对这些恶行持有根深蒂固的厌恶。所有道德体系的构建都是源于人类的愿望和意图。有神论者坚信，他们的道德理念被神灵启示，因而超越限制。这是一种深深的自我欺骗。没有证据表明，摩西从山上收到十诫；或登山训众的道德寓言，是上帝化身为耶稣所阐明；或加百列传递可兰经的道德法规给穆罕默德。尽管信徒们坚持相信这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曾经发生过。
此前，我曾出版了《先验的诱惑》一书。这是一本批评宗教和超自然的著作。在此书中，我已经论证了那些所谓的启示完全是未经证实的。根据我的判断，那些所谓的启示是人类设计的产物，是人类内心渴望探索终极意义的表示，以此来作为人生遭遇悲惨的回应。这些神话具有魔力，安慰人心，能够使我们逃避人类生存环境的限制、生命的道德和最终的死亡。这些神圣的启示通过宗教道德体系得到强化，包括规定安抚祷告、严格道德法规、举行仪式和提供人们共享的避难所。
人们常常提出一个真实的问题，即：如果所有的道德体系都是人类文化的产物，如果我们除去那些被尊崇的自欺欺人的信仰体系，那么，发展有责任感的道德，建立可信的道德生活，这有可能吗？我们能建立起新的世俗道德的社会吗？
本书旨在说明：客观的、积极的人文主义，可以作为道德行为的基础。的确，当我们打破有神论幻想的束缚，继续前进，登上创造性发展的新舞台，这时我们才能认知完美的道德生活范畴。当我们摆脱远古的种族局限性，取其精华，弃其糟粕，为了高尚的道德价值和原则，向前迈进，去创造真实的正确评估，就可以发展一个关系到未来文明形成的道德体系。
不幸的是，以往的道德体系、原先的道德观念、社会习俗和逐步发展的传统，被宗教权威和传统固定化、神圣化。每一种文化需要建立赖以为生的道德原则和价值。它们支配着行为，界定合法与不合法的参数。只有制定这样一个道德体系，才能让社会生活继续下去。那些最重要的道德原则被编入立法，以法律手段强制实行。在人类漫长的历史进程中，道德与宗教密切相关，价值和规范得到僧侣的支持，并受到神学理论的辩护。
社会和科技变革的步伐非常迅速，因而，今天我们不能追溯远古时代的游牧和农业的文明，不能追溯为了获得道德准则，从古代文明中培育出令人崇敬的宗教，即使人类始终渴望拥有一个远古的海滨，在那里，他们能休养生息，感到安全。正统宗教在社会进步的道路上放置障碍，阻止现代科技社会的创新。他们表达一个浮士德式的悲剧主题，即：对知识的渴求是有限的，人类决不可能对自己完全满足，其质疑最终将导致自我毁灭。因此，许多可怕的人希望约束现代科学技术的魔鬼，把它重新装回瓶子里；他们渴望绝对的道德。源于习惯，不理解变革，那些独裁机构的追随者们不相信在道德上可以进行实验性的修订。
有神论的道德体系追求保护古老的教义法则，其源于专断、谬误的基础。天主教，正统犹太教，基督教基本教义者、基督新教，极端的伊斯兰教，赞同信徒狂热的信奉，因而，彼此因基础教义的不同，发生冲突。他们阻止修改已被现代科学超越的道德法则，其中部分法则与现在的需要，没有任何关联。古老的宗教常常反对性自主、妇女解放、贫穷的少数民族解放、对于选择生活方式的宽容以及建立地球村。他们追求巩固古老的教理，绝对不变。他们庇护自己的孩子，远离日益扩展的教育。他们憎恨发表新的思想和价值。但是我们需要战胜这种不妥协的道德体系，该体系以超验派的诱惑和本体的神秘化身为基础。“没有神拯救我们”，我们要再次断言，“我们必须自己拯救自己”，尤其是从我们的祖先的错误和愚蠢中拯救自己。
我们要对自己的命运负责，不要上帝。因此，我们必须创建自己的道德世界。我们要探索将盲目意识的道德，改变成为具有理性基础体系，取其精华，设计新的道德原则，根据逻辑推理来判断，用生活经验来检验。人文主义的道德，比超自然主义的道德更加诚实可信，因为它放弃了虚构的神话，勇敢面对人类生存的环境。
因此，我们将发起挑战：建立一个真正的道德体系，没有超自然的信仰，这有可能的吗？我们能够创造自主的道德原则和价值吗？这些道德体系能为人们提供有意义的生活目标吗？世俗主义者和人文主义者，能够发展对他人负责的成熟理性吗？这本书的任务就是，建立和分析人文主义道德的主要特征。（待续）
译者：习五一，中国社科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