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神论与无神论者的交锋，战场一向在具体的知识领域。神有没有，是什么，在什么地方，神创论和进化论哪个正确，宗教经典中这件事或者那件事的有无、真伪，等等。当然，具体的争论有助于澄清问题，但这些具体的争论都还没有上升到本质。
有神论者向我传教，我遇过到许多次了。三大宗教的人都遇到过。我觉得，其中两个方面是共同的，超越一切宗教的，可以说是有神论者真正的思想支柱吧。一是现实社会存在着种种弊病。这个谁都能看到。哪个社会也跑不了。于是他们得出结论，还是相信我这个教吧，这样你才能远离罪恶尘世，得到美好的生活。
他们所指证的这些弊病都是存在的，我和他们在这方面拥有共同语言。但是结论却不同。社会存在着各种问题，这是人类社会永恒的状态，每代人都有自己面对的问题。而正是因为有这些问题，所以我们的责任是去具体地解决它们。政治上有问题就解决政治问题，经济上有问题就解决经济问题，文化教育上有问题就解决文化教育的问题……从存在着种种社会弊病，推论出要去信某个教，说消极避世也好，说南辕北辙也好，反正我是得不出这个结论的。
二是永生的价值。这个号召力也是很大的。怕死的人总是多的。但是，假设人能永生，那么会有什么好处呢？宗教的答案是能上天堂，或者免下地狱。地狱这个问题我现在还没有想清楚。但天堂似乎不是我要追求的结果。什么是天堂呢？就是一个可以永远幸福生活的地方。永远幸福地生活又有什么价值呢？宗教告诉我的，其实都是中世纪农业社会的理想。当时人们吃不饱穿不暖。于是，天堂就是一个可以永远吃饱穿暖的地方。对于现代社会的人们，这个又有什么吸引力呢？我在天堂里能够评职称吗？在那里办企业，能够上市吗？我在天堂里出版一本书，能够评个诺贝尔奖吗？我想，现代社会的人更追求这种温饱以后的目标。而这些，天堂里似乎没有。
永远幸福的生活着，其实和一个植物人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种毫无变化的生活。一个无神论者首先就是要否认永生的价值，承认生命就那么几十年，最多不过一百来年。我就是要好好过这几十、一百年，不愿用它来换“永生”。
我想，“怎么对待现实弊病”和“应否追求永生”这两个问题，才是无神论、有神论最根本的战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