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机会以宗教研究员身分两次随团访美，考察美国民间反膜拜教派的情况，获益匪浅。一次是2000年6月10日至22日，参加中国学者代表团出席在佛罗里达的首府奥兰多召开的“解析膜拜团体与新宗教运动”国际学术研讨会，同时访问了旧金山、华盛顿、明尼河波利斯等，与各地美中友好协分会、曼斯非尔中心、明尼苏迪大学中国研究中心等单位多次座谈；另一次是同年10月17日至30日，参加中国科协专家代表团，进行科技文化交流，拜访了纽约华人领袖，访问俄亥俄州“深泉治疗和咨询中心”，并参观了纽约、西非冬、洛杉矶等地的社区，侧重了解“法轮功”在美国基层社会的活动现状。
研究会的主办者是美国家庭基金会（the American Family Foundation）。后来我们还与该会举行了座谈。据介绍，这个基金会成立于1979年，是非营利性民间社团；主要宗旨为研究、批判膜拜团体和救助、教育受害信徒。研究会的主要议题有：膜拜团体历史考察、各国膜拜团体问题分析、膜拜团体与精神虐待、以及社会救助策略、“破坏性膜拜团体”与恐怖主义等等。出席研讨会的代表约有200多名，分别来自美国、加拿大、墨西哥、中国、日本、英国、奥地利、瑞士、西班牙、澳大利亚、新西兰等20多个国家。代表成员多为社会学家、心理学家、宗教学家、精神分析医生、社会问题咨询专家以及脱离膜拜团体的成员。
美国家庭基金会主席赫伯特，罗斯戴尔（Herbert.L.Rosedale）在开幕词中指出；在当今多元文化的世界大家庭中，每个国家都面临着防范和处理各种膜拜团体的难题。召开此次会议的目的是，为各国代表提供获取信息、开阔眼界和交流经验的机会。希望大家为建设安定祥和的社会，作出自己的贡献。
与会代表的主要观点有：专家学者应向受害者提供社会救助，通过分组观察、问卷调查、心理分析、深度交谈以及适度的社会压力，转化受害者的痴迷信念；良好的家庭教育可以使成员建立正常的思想和行为模式，防止落人膜拜团体的陷阱；已醒悟的受害者以切身的感受，开展救助工作，是行之有救的良方；破坏性的膜拜团体与恐怖主义脉络相通，极有可能演变为恐怖组织。
许多已脱离邪教组织的成员，以亲身经历揭露统一教、太阳圣殿教等组织利用精神控制，使信徒丧失独立人格，身心受到伤害的种种内幕。多数代表认为，社会不应歧视膜拜团体的信徒，应视其为有心理疾病、需要社会救助的人群，给予热情关注并进行对话；社区应建立心理咨询中心，积极开展社会救助工作。
“膜拜团体”即Cults，中国媒体多译为“邪教”。在很多情况下，我们将国外的Cults当作中国指的“邪教”。我以为这存在一个语言背景问题，有必要澄清。
Cults一词在西方社会的流行始于20世纪70年代。此前，约自60年代以后欧美国家不断涌现一大批新兴小型宗教团体。基于其狂热膜拜较为普遍等特点，对此持批判态度的欧美学者乃使用Cults一词，以界定它们的性质。其中含有比较明确的反社会、反文明的贬义。
然而，也有越来越多的西方学者对此持谨慎判别态度。他们认为，新生宗教栖息在现代社会里，以其批判现实和对抗主流文化的姿态，向现代文明提出各种质疑和挑战。新生宗教中大量的膜拜团体处于社会边缘，是与传统宗教和主流社会有矛盾的组织。有些则存在重大缺陷，不但教义极端神秘诡异，而且具有一定的反社会性，有潜在的危险。但是，它们中只有极少数破坏性已显露出来。在对社会和人类造成危害时，才能将其视为邪教（Destructuve Cults）。越来越多的学者主张用“新宗教运动”（the New Religious Movement），取代Cults。此次国际学术研究会的主题定为“解析膜拜团体与新宗教运动”（Understanding Cults and New Religious Movement），就是出于这一考虑决定的。（注）
中文“邪教”一词，如何翻译为英文，目前尚在探索。我国新刑法官方英文译本中，将“邪教”译为“Weird Religious Organization”，字面意思为奇怪的、诡秘的宗教组织。这种译文在国际上独辟蹊径，但未能融人流通语式。“法轮功”被取缔后，国内外许多重要媒体立即冠称其为Cult。我国一些学者提出用汉语拼音Falun Gong翻译“法轮功”，需要定性时可用Cult。
将中文“邪教”一词译为英文Cult，虽有相当依据，但仍存在许多歧义。其一，Cult含有基督教文化本位的内涵，主要用于批判对立的宗教意识形态，而当前中文“邪教”基本属于政治和法律范畴，主要指“利用迷信邪说、旁门左道、传徒敛钱，聚众结党、颠覆政权的民间秘密教派”，两者含义，不尽相同。其二，当代欧美语境里，Cult含有对时尚的狂热追求，有时用来形容民众对明星和哲人的崇拜。我们通常说“法轮功是邪教，不是宗教”译为英文“fa lungong is a cult，but not a relision．”，以国际宗教社会理论评判，存在着逻辑矛盾，也不符合西方的传统理解。因此将中文“邪教”一词，简单译为Cults，很容易被西方民众误解，认为中国政府运用法律手段制裁“邪教”即Cults，是干涉宗教信仰自由。
笔者建议，将中文“邪教”一词，译为“破坏性的膜拜团体”，即Destructive Cults较好。其性质应定为具有严重犯罪性质的伪似宗教组织（Pseudo-Religion）。
上个20世纪60年代以后，美国、西欧、日本等发达国家社会经济高速发展，社会结构、生活方式发生深刻变化，文化形态、价值体系出现危机。传统宗教被逐渐冷落，难以慰藉某些社会群体的心灵。五光十色的新生宗教如雨后春笋大量滋生，远远超过传统宗教中分离出的新教派。当代新生宗教发端时期，大多具有强烈的反传统宗教文化色彩，其后发展的轨迹各异。多数流派规模较小，影响有限，自生自灭。有些教派不断调整教义、教规，逐渐与主流社会价值体系融合，成为稳健型社会力量。有一些极端教派一意孤行，奉行反社会、反文明的教义，实施教主极权统治，对信徒强制洗脑和精神控制，摧残人权，危害社会，成为具有严重犯罪性质的极端恶种——新生邪教。因此，反对这类教派的民众团体也应运而生。到了80年代，美国反对膜拜团体（Anti-Cult）的民众运动，整合出“警惕膜拜团体网络”（Cult Awareness Network）“美国家庭基金会”（American Family Foundation）等著名民间团体。此次国际学术研讨会的主办单位“美国家庭基金会”，其负责人对“法轮功”持批判态度，支持中国政府处理“法轮功”，协助中国代表团开展宣传活动，十分友好。
目前，美国反对膜拜教派（邪教）的民间团体处于低谷阶段。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表现之一，是这类团体解救信徒的方法受到舆论界的质疑。他们使用的这种方法，被称为“程序解除”（de-programming），被批评为是一种强制洗脑术。“警惕膜拜教派网络”（CAN）因此被告上法庭。法官判定其“程序解除”方法侵害人权，需向受害者提供高达数百万美元的赔偿。“警惕膜拜教派网络”在强大的经济制裁下宣告破产。“美国家庭基金会”虽继续生存，但日渐衰落。俄亥俄州“源泉治疗和咨询中心”是目前全美唯一仅存的专业康复中心。它成立于1986年，目前有工作人员20多，采用“退出劝说”（exit counselling）方法开展救助工作。该中心先后治疗630多位自愿接受救治的受害信徒。这些经验和教训值得参考。
美国反对膜拜教派的民间人士基本为传统的宗教信徒，其文化背景自然倾向严厉谴责各种流派膜拜团体。与会者大多数对“法轮功”持批判态度，对中国政府处置邪教的举措表示支持。因此，我认为我们应同他们建立长期的合作交流关系。
据我观察，“法轮功”势力在美国社会生存空间有限。美国传统以基督教文化为主流，兼容多元宗教。而在华人社区，民众信仰以佛教最为兴盛。在纽约中国城，我参观了该社区最大的佛堂——大乘寺。据称，该社区现有200多座佛堂，40多万华裔居民80％以上信奉佛教。社区华人中有300多人修炼法轮功，绝大多数居民对之嗤之以鼻。尽管如此，“法轮功”势力似在继续扩张。他们一方面打着“宗教信仰自由”、“维护人权”的旗帜，积极谋求美国上层社会，特别是右翼反华势力的支持；一方面以“免费传授”“健身气功”为手段，在基层社区推广“法轮功”，特别注重吸引外国学员。我们在西雅图参观某社区活动中心时，考察过一个“法轮功”练功点。练功点的传授人员，现年74岁，自称是原台湾“政府”驻马耳他的“外交官”，自愿到西雅图地区许多练功点，用英文义务传授，相继辅导过1000多名学员，其中90％为外国人。他还声称，在当局的许可下，他经常到监狱向囚犯传授“法轮功”。令人惊讶的是，一位正在练功的华盛顿州立大学女学生，为健身参加练功，她既不知道李洪志何许人也，也不曾读过《转法轮》。这可能是“法轮功”正在海外变形，也可能是预设者的计谋：先练功健身受益，继而再进行控制。总之，对海外的“法轮功”练习者更要作具体分析。
[注]“新宗教运动”首先在美欧等发达国家兴起，思想渊源颇久，形成的原因也很复杂，是一个应该引起足够注意的文化现象。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考《气功与特异功能解析》的第十二章《“新宗教”和“新时代”的历史回顾》，或《“法轮功”何以成势》第295-334页。此二书均为当代中国出版社出版。
